Chapter1.3(1 / 2)
所谓的“门里特利的死”坚定了雪拉调查门里特利的决心。
她沉默地坐在校长室的沙发上,和父亲无言相对着。
夏日的蝉鸣落在她耳里,她不自觉地想到很多年前的夏日里萨苏纳曾握着她的手,说可以给她看手相预知未来——谁相信这样出生在云间贵族的孩子会相信看手相呢。
萨苏纳是叶赫尼的长子,当时已经是一个快二十的人了,总还是被叶赫尼派来哄雪拉玩。萨苏纳一本正经地对雪拉说道:这是很古老传统的预测命运的方法,这是生命线、这是智慧线……
那大概还是个八月天,蝉鸣、热浪和窗外的永远繁盛的那棵樟树永远伴随着萨苏纳镌刻在她的脑海里。
就算是小时候的雪拉,也不会相信这样预测命运的游戏。萨苏纳兴致勃勃地讲着,雪拉没有很认真地听,虽然总有些词句依稀入耳,多年后也记不真切了。隐约还能想起一些“会有人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这样模棱两可的话,现在想来很是荒谬。
“一直”是多长呢?那个人是特定的一个人,还是泛指所有的人?
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短暂地喜欢过萨苏纳一段时间,以为萨苏纳就是那个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他会很温柔地笑着,说“雪拉好厉害”,然后递来一颗雪拉喜欢的糖。
好像仅仅是这样简单的理由,好像会永远鲜亮在她的记忆之中,永不退场。
等她逐渐长大了,发现萨苏纳开始褪色了。他的身上不再拥有流光溢彩,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拥有着温柔笑容的人。温柔是他的天性,不是他对她的偏爱。
那时起雪拉觉得自己隐约明白了什么是爱情,看萨苏纳时也的确只有对哥哥的情感了。
最开始她以为母亲是会一直陪着自己的,然后母亲去世了;之后她又贪婪地汲取着萨苏纳处获得的温柔,来填补自己日益冷漠空洞的内心,然后萨苏纳也走了。
有些人生来就要承担更多的别离,她却不幸成为了这样的人。
雪拉从前总听别人说,看到亲人的尸体总会觉得他只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来;然而她看着萨苏纳冰凉的尸体时却真切地感受到萨苏纳已经离开了:他躺在花团锦簇之中,面上却不带着一点笑意。
那不是萨苏纳会有的表情,萨苏纳已经死了。他终究不算是一个一直陪着雪拉的人。
她童年最后的温存也在三年前那个冰冷的秋日中随落叶逝去。
正如雪拉预想的,西罗德尔先讲了入学考试时雪拉不佳的表现。都是些他讲了无数遍,雪拉又在脑子里回忆了无数遍、预演了无数遍的话。
他的言语在雪拉听来一直是枯槁的,透着一个盛年男子不该有的死气沉沉。他在雪拉面前也相当沉默,仿佛他们不是父女,只是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偏巧两人都还不善言谈的那种。他和雪拉的交流和联系只存在于极少数的言语中,却也不见他将关怀都揉碎了一同混杂着,只是平淡无奇、永远围绕主题的话题,让雪拉要努力、要改正不足、要配得上伯利安这个姓氏。
连这样只属于高傲的贵族的话,在他嘴里也显得生涩麻木,机械地吐出来,甚至略带点刚为人父母者的羞怯。
雪拉面无表情地听着,西罗德尔也不知道她的心思究竟有没有在他的话上面。
她只是发着呆,愣愣地盯着窗外,想着小时候和萨苏纳是怎样的。
雪拉小时候虽然并没有这样冰冷,但也不是个特别惹人爱的孩子,臭着脸是常有的事情,别的大人看见了都没有上前抱一抱的勇气,纷纷评论真是继承了西罗德尔的好脸色,西罗德尔也保持着他们所谓的“好脸色”矗立在一侧,永远看不出他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她很早开发了预知的能力,从此更加习惯板着一张脸对人。之后母亲去世了,父亲也不知为何,好像在逐渐疏远她一般,有时两人几天不讲话,雪拉有事只找家里的管家。不知萨苏纳为何可以对这样冷漠到讨人嫌的孩子也温和以待。
当她沉溺于萨苏纳的温柔时,便肆无忌惮地任性着,毫无遮拦地问起萨苏纳时,他一如既往地笑着:“雪拉很像我妹妹呢。”
她敏锐地意识到那是萨苏纳的真实心情,却也是萨苏纳的暗示。
他只把雪拉当作妹妹,对雪拉也只有兄妹间的感情。
尔后她不再沉湎,只是萨苏纳仍是她最后的安乐乡,为她提供着绵薄的亲情——对她而言却是沙漠中将死的行者即将枯朽时得到的甘霖。
她的安乐乡死去了,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她提供如此的温柔。而他的死却与他本人相反,竭力压榨着雪拉残存的感情,要她把享受过的温柔双倍奉还、要给予她双倍的疼痛。她的每一滴血都在颤抖着,却落不下一滴泪来。
痛过之后她她也不敢再奢求——有得到时的喜悦,必然有失去时成倍的痛苦压在心上。这个道理是她母亲和萨苏纳亲自教给她的,她参得很透。
她还明白了萨苏纳不会是永远正确的,怎么会有人永远陪在她身边呢?
她此后便只是孤身一人,带着更加冷漠的表情,把娇弱无助的自己埋在了心底,从此茕茕孑立在所有漆黑的暴风雨中了。
西罗德尔念叨的话题转而变成了两天之后的改造,雪拉听着也无趣,想着萨苏纳时思绪却渐渐漂到了门里特利身上。
雪拉与他仅仅一眼之缘,她却已经认定他们会彼此看不对眼——至少她怀疑他的来路和气质,也暗中对他笑里藏刀的眼神心有余悸:他也挑明了对她的怀疑。
门里特利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地下城人,她在心中又一次重申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