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所以在调查我爸爸这个案子的时候，一定要对证据加以重视，不能冤枉好人，但也绝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寻逸的言辞铿锵。
邱三桥来回品着学生的话，在心里自嘲了一下，逍遥法外么，其实也不怎么逍遥。然后他抿抿唇，又把话题重新引到了电影里的案子上：“再给你补充一点，近几年咱们国家刑事案件在审理过程中对死刑的判决十分慎重，特别重视死刑复核，死刑的判决须由最高法审核，程序相当复杂。换句话说，不是被告人一心求死就能死成的。”
“老师，我们找到了足够多的证据，公安机关能够立案的话，你认为对于我爸爸这个案子，法院会如何量刑。”寻逸推了推眼镜，透过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老师，仿佛在等待着法官的判决。
邱三桥立刻避过男生的目光，把视线投在书架上。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一句：“如今我们并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能贸然定论，不然也太武断了。”
寻逸料定男人会这么讲，从容地说：“其实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不难推测，无非就是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当时救生艇上有我爸爸的仇人，他们正好趁此机会杀了我爸爸或者是临时在救生艇上产生了矛盾，然后杀人。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应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我妈妈也扔下去。”
男生顿了顿，继续说：“第二种可能，就是救生艇上的人数超过额定人数，艇上的人面临着沉船的危险，然后他们经过商量，决定把我爸爸扔下去。我猜他们中的两个人负责控制住妈妈，另外几个人负责将我爸爸扔下救生艇。我之前问过秦怀一艘救生艇最多能坐多少人，他说坐七个人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我猜想当时船上一共是八个人。不过我至今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选上我爸爸……”
邱三桥默默地听着，期间他一直透过窗户看向远方的天空，因为玻璃沾了落尘，外面的天空显得不是那么湛蓝，有些发灰。有那么一瞬间，他忽地觉得窗外的天空就像是埋葬过肮脏罪恶之事的大海，此刻翻涌在他心底，不知何时就会翻涌在光天化日之下。
最后是寻逸的声音把男人回了现实，那孩子执着地问着：“老师你觉得如果事情真的像我推测的那样的话，该如何定罪如何量刑。”
“该如何定罪如何量刑……”邱三桥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盯着窗外法国梧桐枝叶间垂落的三颗球果，动了动唇，“如果他们没在船上，生存没有受到威胁的话，这就是单纯的故意杀人。再加上那些人使得母亲精神失常，你奶奶跳楼自杀，影响比较恶劣，符合情节较重的量刑标准。如果我是法官的话，至少会判主犯死缓。但是在现实中……他们的情况有些特殊，在量刑的过程中，必须要把这个特殊性考虑进去……其实，我比较支持……”男人的喉咙发紧，他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寻逸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点点头：“既然这样，老师，我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你觉得他们的行为属于紧急避险么。”
邱三桥一抬眼，目光和寻逸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触，他在心里挣扎了一下：“不属于。”
“第二，他们属于正当防卫么。”
“当然不属于。”
寻逸的目光和脸色一样冷峻，他用一种无比坚定的口吻说：“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就是故意杀人。现在离追诉时效期限只剩五年了，我们一定要赶在这之前找到证据。”
邱三桥垂着头，他把手插在兜里，将U盘死死攥在手心。男人感到那东西在他手里微微发烫，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兜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我现在把从海关调过来的乘客名单拷到这台计算机上。”
“谢谢。”寻逸边说边把椅子让了开来。
邱三桥绕到椅子后面，把手放在男生的肩膀上：“你坐着吧。”
寻逸将两份名单仔细核对了一遍，发现没有差错以后，便转头回看自己的老师：“之前那份名单没有出错，这样看来操恪、冯术和秦怀他们之中至少有两个人在说谎，因为如果一艘救生艇上有八个人的话，另两艘上的人数应该是五人和六人，但调查的时候他们三个都说救生艇上是六个人。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秦怀在最大承重人数上说了谎，想故意扰乱我们的推断。我想再去调查一下住在其他地方的幸存者，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线索，离北京最近的是山东青岛。”
“如果我早些把这份名单要过来就好了，这样中秋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过去了。明天我有个会，这个假期咱们恐怕没有太多时间。”邱三桥顿了顿，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抽出空带你过去。”
“谢谢你一直帮我。自从爸爸离开以后还没有人能像你一样这么照顾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寻逸一直抬着头透过金丝边儿眼镜打量邱三桥，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朦胧又懵懂。不过，他没料到的是，就是这个神情让他刚才那番话在自己老师心里完全变了味道。
邱三桥被办公室里弥漫的暧昧的气氛弄得头大。他在心里不断地劝说自己，找了各种理由，比如说在寻逸的成长过程中父爱基本上是缺席的，而缺少父爱的孩子往往会通过从男性朋友索取关爱的方式对此进行弥补，所以他学生才会对比自己成熟的男人产生好感，但等他再长大些，这种感觉便会随着时间渐渐消失云云。
找到能站得住脚的理由后，邱三桥突然轻松了许多，他假装对学生眼中的神采视而不见，甚至还主动伸出手在对方的肩膀上拍了拍，温和地笑起来，说：“我是你导师，自然要多照顾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