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2)
穆宁忙完这边的事情,老鬼又另发了一个仓库的选址过来,他心里记挂着季风,没和老鬼细说,挂了电话以后先去市里有名的川菜馆打包了饭菜,然后又驱车回家。
路上又打了个电话给季风,想问他还有没有要吃的。穆宁心想,今天日子特殊,如果季风向自己撒撒娇也不是不可以让他吃点糖。他一边想着,一边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勾起的嘴角,好勉强才压下去。
第一个电话没打通,穆宁觉得季风多半是将电视的声音开太大了听不见。他挂断电话的间隙,天空里积蓄起了一层厚厚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盖过来,沉重而压抑。
穆宁将车窗打开,冷风灌进来,他也不觉冷,搭在车窗的手臂挽起了半截袖子,那片张扬纹身便显露出来,黑沉的云,暗红的雾,乌鸦尖利的脚爪,延展至他手臂的每一寸的肌理,骨骼,经络。恰好一个红灯,惹得他车旁的美女司机的频频投来注视的目光——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人,顶多二十七八,侧脸轮廓深刻,从眉骨乃至鼻梁都是无可挑剔的长相,开着价值不菲的车,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招人的煞气。
红灯还有二十几秒,此时穆宁已经打了季风三通电话。
那美女司机酝酿了半天,摇下车窗刚想冲他要个电话号码,结果红灯还剩两秒的时候,这辆庞然大物一样的越野就冲了出去,只留下一串尾气给她。
季风的电话打不通,这让穆宁忆起某些不太好的事情来。他一路疾驰,进门看见了属于季风的那双拖鞋,歪歪斜斜地摆在地上,鞋尖正冲着门口。
穆宁把车钥匙扔在餐桌上,将几个房间都瞧过了,那间留作画室的房里还堆着没贴的壁纸,厨房的冰箱里放着一个显眼的蛋糕,罩在全透明的盒子里,巧克力涂层上用白色的淡奶油写了——季小风祝穆宁生日快乐!看这蛇行般的笔迹,是季风写的没错了。
本就面积狭窄的平面,十个字像是由大到小的特效一样,越来越小,最后那个感叹号简直被挤得可怜,小得像是没满月似的。可以想见写字的人越写越窘迫的样子。
穆宁带着几分好笑地将蛋糕拿出来,而直到现在为止,他手机上仍然没有任何季风的回信。他一遍遍拨通,开了扩音以后,机械的女声就一遍遍重复,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凝视着因为温差而挂上细密水珠的蛋糕盒,上面用水蓝色绸缎系的蝴蝶结松散开来,如果被季风看见,该得咕咕哝哝地抱怨自己了。
此时酝酿了许久的糟糕天气终于在一声闷雷以后,彻底爆发。玻璃被砸得砰砰作响,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从窗户往下看,行人变成了一只只四处奔窜的惊慌蚂蚁,大雨一丛又一丛,却浇不灭穆宁心底的急火。
他推开主卧的门,视线从整洁的床面一直扫到书桌上——那里有他中途回来翻找文件的痕迹,凌乱的A4纸堆在桌面上,有一份牛皮纸袋上的红色火漆袒露在外,形状怪异,像是个荒诞的笑脸。
这份文件从寄出之日,到他收到的那一刻,穆宁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是他一直想知道的,季风高二那年发生的所有事情的原委,因果,以及那空白的几个星期。
当时他拆开了火漆,薄薄两页纸握在手里,却仿佛有千钧重。最终他还是没有看,他想亲自听季风给他说,所以那晚他给季风吹完头发以后,试探着问他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问完又心软了,由着他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到底是舍不得,如果他真的不想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以后再有人来欺负他,护着就完了,他比季风大整整六岁,还护不住他吗?
于是拆开的火漆又被他重新合上,放在了柜子里,如果不是今天一时大意没有收拾好,那季风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是我。”穆宁拨通了老鬼的电话,“你派人守在机场和高铁站,帮我拦一个人。”
“谁?大哥,外面这么大雨,飞机都停航了,你他妈要拦......我操,又是你家那小朋友?”
穆宁嗯了一句,没细说,又交代把火车站也盯紧了,他说着说着突然就没了声儿,那边喂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似的:“......不用了。”
“怎么就不用了?人回来了?”
穆宁将季风放在抽屉里的零钱包一股脑倒出来,一张硬卡片掉在桌上:“他没带身份证,买不了票。”
又是一记闷雷,估计烧坏了小区电路,房间里的灯苟延残喘地闪了几下,便彻底熄灭了。
因为暴雨天气导致的大面积停电使得整个世界像是被抛弃了一般,穆宁索性将那份自己还没有看过的文件抽出来,坐下地上,习惯性去开台灯,手却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件,他借着手机的微光,看见一个藏在台灯后的八音盒孤独地站着。
穆宁迟疑了一下,将它拿出来。
八音盒上有一辆用极细的银丝打造而成的机车,镂空的车形同他原本那辆不说十乘十的像,但样子和形态是没有差多少的。机车上骑着两个小人儿,因为银丝没办法捏造出具体的五官,所以只在身形上下了功夫——前面的小人儿身材高大,握着车把,后面的小人儿伏在他身上,偏瘦小了些。
底座上还盘旋着一圈小彩灯,他拧动发条,松开手的时候,就听见底座里极细微的弹动声,接着音板触发了簧片,不太标准的钢琴声响起来,充斥着整个空间,机车开始缓缓转动,大概是制作者不太专业的原因,这机车转动得艰涩,仿佛车上的两个人过度负荷了,穆宁忍不住笑起来,眼下停了电,小彩灯亮不了,他便蹲在地上打开了手电筒,一束光直直照在叮咚作响的八音盒上,他看见后面的小人儿还伸出了两条细细的胳膊,圈住了骑机车的小人儿。
穆宁怎么看怎么觉得,季风怎么故意捏丑了自己呢?
就比如说这头发,虽然自己是寸头,但这他妈怎么直接变光头?季风自己的那个小人儿就不这样了,头上用银丝象征性地捏了几丝‘头发’,看着就顺眼多了。
他坐在地上,手机里不断拔出那个一直是忙音的电话,整个人像是在走神,又偏偏在八音盒停下的时候伸手将发条拧到底——他拧得实在太过小心翼翼,那发条做得又过于精细,穆宁生怕一个不留神弄坏了。
他一直没有看过的那份文件就放在手边,被他的一条腿压着。穆宁放弃了拨打电话,尝试着给季风发微信语音。
“不是说好给我过生日,你跑去哪儿了?蛋糕不吃了?”
料想之中的没有回应。
“礼物我收到了,我很喜欢。”
耳边尽是八音盒叮叮当当的声音,他的视线却落在牛皮纸袋上——要怎么给他解释?季风看到这份文件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文件里写了什么?有什么能让他连身份证都顾不上拿就跑出去了?
思绪纷乱,像是漫天的雨幕一样没个头绪。
天色愈暗,穆宁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起身的时候腿脚发麻,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他抓起来看,是老鬼发的:我让人去守汽车站和火车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