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x烘焙师(下)(2 / 2)
“唔...不巧了,今儿刚好没做拿破仑,我来给你现做一份漂浮岛吧?”
“漂浮岛...行。”
同为经典的法式甜点,杨坷歧也好久没碰过了,反正也是破戒,他不介意尝尝他的“厨艺”。
柯仲彧看他点头答应了就走进了后厨,杨坷歧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很能感染人的治愈暖心气质,与他印象中那天局促紧张不安的肇事者判若两人。
杨坷歧不禁好奇,这些年,这个男人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之后,杨坷歧吃了一份很梦幻的甜点。一个骨白色的小瓷盘里铺了层蛋奶酱,蛋奶酱上是打发煮熟后的蛋白,其上是洒落的杏仁片和滴淋的焦糖。整盘甜点看起来像是一座漂浮的被雪覆盖的小岛,岛上的时令季节应当是初春,春风让冰雪消融了些许。
那份甜点的外观有一种灵动的美感,入口时则有一种安静甜美的柔滑感。
很棒的一份甜点。
柯仲彧说他是学建筑的,也就是他是半路出家做西点的咯,杨坷歧在心中惊叹,半路出家能有这个水平,真有两把刷子。
柯仲彧将那个高三的姑娘完全安抚好了,他像个心理导师或者说像个知心的大哥哥一般,最后让那个姑娘笑着走出了店门。
甜品美食能抚慰人心,但它们的作用终究是有限的。真正能治愈人心的,是那份耐心、真挚和人与人之间推心置腹的交流。
杨坷歧看得不禁有些醉。
那晚,杨坷歧在那家私房里坐了许久。他问柯仲彧最拿手的是哪一样,对方说是烘焙。
柯仲彧说他曾经在他们初次相遇的那家酒店后厨的烘焙房当了两年的学徒工,他说高温闷热的烘焙房教会了他如何耐心的待人待事。
问他为什么转行,对方只是轻浅的说了句,因为在我饥肠辘辘的时候,恰好走到了一家面包房的门口,面包刚出炉的那种清甜浓郁的麦香味深深的吸引了我,那一刻,我不仅想吃到面包,我还想学习如何烤制面包。
面包在烘焙中会慢慢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这一过程叫“美拉德反应”,在柯仲彧看来,这个反应跟食用美食去抚慰五脏六腑庙,是一样的有趣的。
所以这是一个同时得到鱼和渔的故事咯。
接着,杨坷歧还是跟柯仲彧聊了聊毛姆,聊了聊《刀锋》这本书,聊了聊对匠人、工匠精神这些概念的看法,整个过程,他们没有亢奋的情绪,没有使用过激的言辞,也没有肆意的大笑或者大哭,更没有用喝酒或高歌热舞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对某种事物狂热的喜爱或赞同。
他们只是淡淡的聊着,表达了自己的一些观点,交换了某些看法。他们没有因为与对方的某种喜爱不谋而合而感到过分的欣喜,也没有因为与对方的观点看法相左不同而感到不解排斥。
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都喜欢这种点到即止、浅淡如水的聊天方式。
用成熟的交流方式去交流,才能更长久的留住一个想留的人。
后来,柯仲彧问杨坷歧为什么去学理发,杨坷歧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因为我曾经在一张理发椅上安然的睡了一下午,我觉得理发跟我能静下心来有着宿命般的渊源。
柯仲彧听了他这话,只是笑了笑,也不多问,就像杨坷歧也没问过他更多的细节一样。想说就说,不想说绝不主动过问,他们都不是那种在意他人过去的人。
柯仲彧喜欢侍弄花花草草,杨坷歧就把他那个原本光秃秃的院子给他去养草养花做园艺。
都说医者不自医,理发师也一般不自己给自己理发,杨坷歧也慢慢地变懒了,索性就留了长发。他喜欢穿黑色的宽松袍衫,这经年不变的打扮使他整个人显得随意又慵懒;他开始喜欢各种平和沉静的东西,比如盘各种不同木制的珠子,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能在无形中散发出一种隐世高人般神秘莫测的气息,但他笑得也越来越多,说话时也更有亲和力了。
柯仲彧多了一个忠实的食客后,他自己反倒不爱品尝自己手下的美食了,反正有一个人会给他更及时更有价值的品尝反馈。作为一个怎么吃都不发胖的人,柯仲彧不知道的是,杨坷歧每次淡定的品尝完他新开发的甜品或小蛋糕后,都会去健身房泡很久...
柯仲彧不仅会做西点,还烧得一手好菜,渐渐地,杨坷歧被他的厨艺养刁了胃口,他把柯仲彧当成了他的私人厨师。
柯仲彧则喜欢上杨坷歧给他刮脸的感觉,他也习惯了杨坷歧各种捯饬他发型;他的手腕上总圈着一两条专门为杨坷歧准备的发绳...
后来,杨坷歧养了只短腿柯基,柯仲彧则养了只粘人又喜欢撒娇的胖橘,它俩动不动就在杨坷歧的院子里打架,还时不时的破坏柯仲彧精心打理的园艺作品。
久而久之,他们都把对方连人带宠物的纳入到了自己的生活中,把对方的生活细节变成了自己生活里的一部分。
理发师和烘焙师,明明都是这个社会上重要的职业,他们却都自轻互轻,他俩跟外人介绍对方的时候,一个说对方是厨子,一个则说对方是剃头匠。也是,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啊。
他们几乎天天都会见面,他俩的关系也早已超越了好友关系的范围,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谁也没有主动的去撕开那张纸。
直到后来,他们一起去塔希提岛呆了一周。
毛姆在书中是怎么描述那座海岛的呢,他这样写道:
它远离红尘独处一隅,顶上是蔚蓝澄澈的天空,周围是葱茏蓊郁的树木。色彩千变万化,香味芬芳馥郁,空气凉爽清新。
海滩上无数动物发出沙沙的声响,种种小型甲壳动物不停地爬动,还有地蟹急速行走的刷刷声。有的时候,你听到潟湖里鱼儿跃起的响动,还有的时候,一条棕鲨惊得其他所有的鱼四散奔逃,海中一片泼剌喧腾。而超越这一切的,还是碎浪拍打礁石那低沉的轰鸣,它像时间一样无止无休。但是在这里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空气中充满了夜间开放的白花的馨香。
杨坷歧终于去了他曾经最想去的地方,那个让他魂牵梦绕,被称作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他不是为了避世而逃到那座岛上去的,他去那儿,不是去画画,不是为了去追求艺术与自由,更不是为了去跟当地的土著人一起生活。
杨坷歧就是想去看看南太平洋的风光,他一看到海天连成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就留下了滚烫的热泪。
跟毛姆写的一模一样,又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了。
柯仲彧轻柔地吻去他眼角的泪水,从他的方向吹来的咸风都瞬间带上了清甜的奶香。
他说认真地说道:“杨先生,我也是第一次做人,往后余生,我们互相指教吧。”
塔希提是很美,但比景更美的,是眼前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