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2)
章泽楷一愣,放下碗看陈明礼,人正夹着鸭肉往嘴里塞,腮帮子鼓起,吃得可欢。他有些哭笑不得,筷子放回桌上:“你耍我呢,等打完仗?打完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看陈明礼三两口吞了肉津津有味嗦鸭骨架,顿了顿,说,“明天就走,跟我到老挝去,之后去缅甸还是去德国,你说了算。”
但陈明礼觉得明天不行,后天也不行。他放下嗦干净的骨架,又夹了个鸭腿拿在手里,看鸭皮上一个个本该插着羽毛的地方微微鼓起,是一个个颜色稍浅的圆点布满烤得焦红的表皮,说:“那么多人都等着我呢。我不一定能带着每一个都活下去,但总不能把他们扔在半路上。我都答应打这一仗了。”撤退不代表输,到四川跟李眉芮汇合了再商量打法,胜负定论还早着呢。
章泽楷打量他:“我看你是被李老头洗脑了。他就是要你心甘情愿给他卖命,你给人当枪使呢不明白啊?”
他自己是洒脱,别人让他称臣,那潇潇洒洒转身走了便是,谁愿意跟来就来,不来也无所谓。觉得陈明礼不争气,没钱没头衔的,拼死拼活给别人打天下。
陈明礼持着鸭腿看他:“不是那个意思。他们是他们,大帅是大帅。很多人跟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像之前打大同,保定......天津,他总是冲在前面,而那些信任他的兄弟,也总是跟着他往前冲,“扔在半路上怎么,”
章泽楷打断他:“他们是三岁小孩?只认你这个妈?李锻山手下多的是,不缺你这一个,别把自己看太重要了。”
好吧,就算如此。然而陈明礼还有个理由:“但我之前答应了呀,我得把这仗打完了。”
章泽楷与他针锋相对:“答应了就要做完?你是榆木脑袋吗这么死板?你看看你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几句话就要拿命去换?”越说声音越大,最后说完‘拿命去换’后还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乓的一声,手肯定是疼了。但章泽楷面不改色,依旧盯着陈明礼。
陈明礼看了看自己的鸭腿,犹豫了两秒,还是递了过去:“不气呀。”
章泽楷不客气,接过鸭腿就往自己嘴里塞,进去的时候还是皮肉肥满的,抽出来后就只剩根骨头了,干干净净的细骨头往桌上一丢,嘴里肉两三口嚼了伸长脖子吞下,差点被噎着,好不容易咽干净了说眼巴巴盯着桌上骨头的陈明礼:“看什么看,给出来就别反悔。”
陈明礼摇头,收回了目光,抬起头对章泽楷认真道:“我不反悔。”是既在说鸭腿,也在说自己答应过的承诺。
“咳,”一声轻咳,一直装聋作哑的钟淮有了动静,迎着陈明礼看过来的目光站了起来,“您可以等一切平定了再回来。我会说您伤病重养伤去了,大帅不会真的怪罪您的。”
他也要陈明礼走。
陈明礼一偏头,思量这仗没打完,自己作为主帅跑了可怎么行,最后还是坚持:“要不,还是等仗打完再去吧。”
章泽楷顿时觉得有股气从胸膛蹿上了前额,钟淮站起来的时候他摸起了自己的八字胡,才摸了不到十下,心还没静下来就被陈明礼的话又点燃了怒火,手一抖,顿时唇上方一疼,手上多了两根黑须。看着指头捏着的胡子章泽楷傻眼了,反应过来更加生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奶奶的,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重点是在问你去不去?是要你别再去扛枪打仗了!明白吗!”
“乓!”这一下拍得远比之前那次实在,碗碟都跳了两跳,章泽楷疼得手握拳,瞪着虎眼怒视陈明礼,
‘要是说不明白,老子今天就把他活吃咯!’他想不通这小子怎么可以这么气人。
陈明礼被他这冷不丁的一拍吓得一激灵,浑身一颤后下意识瞟了一眼桌上盘子里仅剩的一只鸭腿。
到底是没舍得。
看向章泽楷,叹气:“唉,你说的我都明白,”然而他不会叹气,声音拖得老长,夸张得很,唱戏一样,“但是我答应了呀。”答应了李丞四来打这一仗。这就不是李锻山还有没有其他将领可用的事了。
“答应了就要做?”章泽楷瞪他。
陈明礼点头:“要做的。”
“死都要做?”
陈明礼没有迟疑:“是的呀。”
章泽楷气笑了:“行啊,你当初不是说过把你妹妹嫁给我嘛。来啊,人给我啊。”
这个陈明礼确实说过,但如今陈知知肯定不会看这条提议一眼,他只能告诉章泽楷:“我帮你问问呀。”
章泽楷挑眉:“你做不了主?”
陈明礼老实摇头。
扯着嘴角,章泽楷皮笑肉不笑:“怎么会,长兄如父,她就你一个兄长了,你说什么她肯定听。”
陈明礼摇头:“不行的。”他还真做不了陈知知的主。实际上这近十九年来他做不了任何人的主,包括他自己的。
章泽楷也不是真要娶陈知知,但口上要对着犟:“那怎么办,这不也是你答应过的吗,不能作数了怎么办?”
陈明礼辩解:“没答应,那时候只是提议呀,嫁不嫁最后还是得知知自己决定的呀。”
章泽楷冷笑:“怎么就不是答应了,你说过的话都是放屁?没半点真诚?”
陈明礼努力试图解释清楚:“只是说过,真的不是答应。”
然而章泽楷并不接受他的解释:“钟淮你去拿针线过来,老子今天要把他这破嘴缝上,”居高临下边着眼睛看陈明礼,“既然平时说的都是假话废话那这嘴用着也没意思。”
钟淮站着,眼观鼻子耳关心,没有动。
陈明礼捂了嘴,瞪大了眼睛,受惊的松鼠一样,委屈求全:“那我是答应过。”
章泽楷哼一声,四平八稳慢条斯理又坐回了椅子上,挑着眉毛得意洋洋地:“答应了什么?”
“让知知嫁给你,”陈明礼手没放下,声音闷声闷气地从手掌后传出,大眼睛扑扇了两下,看章泽楷得意,却还有话,“但是我反悔了。”
章泽楷还没舒展开来的笑意猝死在嘴角,以为自己听错了,指尖作势掏了掏耳朵:“什么?”
“我反悔了。”陈明礼闷声闷气的回答。
火气又往脑袋上蹿,但被章泽楷活生生压下去了,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他就着这话反问陈明礼:“你的承诺既然可以反悔,那这次坚持个什么劲,怎么,狗崽子被李锻山给养习惯了?”
这每个字狂风骤雨似地,换其他人或许早被砸晕跟他思维走了,然而砸不晕陈明礼。
陈明礼还是那句:“我答应了。”
章泽楷觉得自己头顶已经在发烫了,要发疯:“怎么,你是真被驯成狗了?答应我章泽楷的可以反悔,答应他李锻山的就是死也要去做是吧?”
陈明礼眼里露出诧异,摇了摇头:“我是答应李四了。”
顿时像是一头栽进了东北雪堆里,血往头部涌,又欻地一下被冻了个结实,章泽楷是霎时间觉得头重脚轻了。他终于明白,陈明礼所谓的“承诺”,是分人的,别的人,就算嘴上给答应了也随时会反悔,而给李丞四那个酒囊饭袋的,才是真正的承诺,才是在内心里答应了的。
他是被担心与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路急匆匆赶来,什么都没想。他骄傲,是懒得想自己为什么高兴,也不敢想——
如今,
“我要娶他。”
“我要娶他。”
“我要娶......”
......
这句话在章泽楷脑中回荡。强忍着晕眩站起来,他食指直指陈明礼鼻尖:“你记住了,我是可怜你个小屁孩给人当枪使,明天你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