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十人(1 / 2)
夜幕下的双渝路路口,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仍旧亮着一串孤独的路灯。---黄帅和江一直并排坐在公司楼下台阶上,面前摆放着一排啤酒罐。
公司很多桌子都悄悄空了,今天江一直又说谁愿意走就可以走,明天恐怕都会没有人来了。江一直和黄帅喝着啤酒,黄帅还是清醒的,面无表情,脸色冷清。江一直喝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
“黄帅,现在再叫未来合伙人开会,还来得及吗?”江一直晕头转向问。
黄帅苦笑:“大哥,你后知后觉啊。我早就叫你叫上大家一起解决问题,人多力量大,你不听。明天他们还会不会来都不一定了。”
他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袋子丢给黄帅:“给,里面有我六套房的房产证,你和公司的房子一起拿去抵押。赔偿方案不用做了,加上财务账上的钱也差不多够了吧?把项目钱和赔偿款还上吧,我怕明天酒醒了我就舍不得了。”
黄帅接过信封袋,先搁在一边:“我还有点存款,兄弟们给你凑点。别公司穷了,你也变光屁股。”
江一直说:“公司空了,女人也没了,我还要这些有什么用。”
“你至于吗,你缺女人吗?你身边女人从没断过啊老哥。”黄帅嘲讽。
“但是她们都绿了我。”江一直哭了,“是我对她们不够好,还是我不够好?”
“是你看人的眼光有问题。你的标准到底是什么,不会就是漂亮吧?你这些女朋友千姿百态,就有俩共同点:漂亮、心眼多。”
江一直觉得头晕,闭上眼,眼前出现一片白光。
一个女孩扎着紫色的头绳,回过头来。圆圆的脸,白皙的皮肤,笑起来明眸皓齿。
“我的,借给你。”
江一直睁大了眼,想再多看两眼。一动眼睛,这个画面又烟消云散了。
“唉……”江一直沮丧失意涌上心头,只有继续借酒消愁。“黄帅,你是一毕业就加入了我的公司吧。”
“对啊,第二份工作。那时候,公司还是个小作坊,在租来的商住楼里。”
“你把公司也当成了自己的事业,业务紧张人不够的时候,经常陪着我加班,公司遇到困难的时候,留下一宿一宿地想办法的总是你。创业公司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你还是留在这里了。”
黄帅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创业嘛,总要有点冲劲的是不是。”
“十年了,我靠着吹牛……不是,装逼……唉,总之就是两手空空,一点点挣下来的家业,你是一路陪着我过来的。我本以为这些都是扎实的,人才是无常的。结果十年前我有什么,现在依旧还剩下什么,人还是当年的人,我们兜了一圈又回到原点,像梦一场。”
“别这么说,”黄帅在夹克衫胸前的口袋处比划了一下,“我们心中有沧海桑田。”
江一直没想到黄帅心态这么好,略显宽慰,但还是苦笑。
“人早就不是当年的人了,最宝贵的东西永远都在心里。就算财富都没有了又能怎么样?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还有无数个十年,足够奋斗好多次。”黑夜里凭空又多出来一个声音,让江一直酒醒了三分。两人扭过头,见是王文丛来了,手里提着两个便利店的塑料袋,一袋是零食,一袋是啤酒。
王文丛拎着东西过来,也坐在台阶上开了啤酒。三人坐在路灯萧索的星空下,都不约而同,仰望着天上的银河。银河遥远而闪耀,仿佛墨蓝丝绒上撒下的钻石碎屑,那最耀眼的光芒,却隐藏在浩瀚的夜色当中,随着深蓝色的时光流动,若隐若现的样子美极了,仿佛一切一如当年。
当初王文丛和江一直一起上学的操场上,夜幕的两人也曾是这么仰望着星空的。跟创业路上每一个不眠之夜,黄帅和江一直抬头望着的夜空是同一片。
“是,一切没变,但我们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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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十点,江一直才磨磨蹭蹭,来到公司。
他不愿意看着自己以往业务繁忙的公司如今萧条的样子。电梯间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但那里的廊灯依旧亮着,掏出工卡一刷,门自动开了,公司门也没锁。
前台有灯,却安静无人;茶水间干干净净,也没有人在打水。没人说话,没人办公,也没人走来走去。---连最熟悉的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穿过走廊,几间平时繁忙,人来人往的会议室是黑着灯的,门也关着。
江一直回忆着以往各种西装革履的职员来回穿梭,公司蒸蒸日上的情景,无法跟今天这种极端的冷清联系起来,就算是双休日,公司也没有这么安静。今天恐怕整个一层楼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吧?
进入大工区,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安静的大房间里,一百多台电脑整整齐齐摆放在各自的位置上,只是座位,全部空荡荡的。
江一直站在大工区的入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公司。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也许真正面对现实的时候才发现内心是麻木的,没那么难以接受。
江一直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就像对着曾经的所有员工一样:“我宣布,创梦工厂所有业务线,从今天开始,解散。”
这时大工区突然有一个工位上有了动静。一个头探了出来。
是运营部,还有一台电脑竟然是开着的。穿着白T恤的徐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淹没在了众多桌椅之间,如果不动,还真不知道那里有个人。
“老板?”
徐宅这么一说话,好几个地方都有了动静。不知道从哪里走出了一个,两个……大家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都出现了。
钟琳琅端着咖啡杯从休息区出来,林蔚风和文小火都从自己的位置上下来了。林择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总裁室里走出了黄帅和王文丛,策划和广告部那边也有人出来了,是孙晴。
“老板来了?”钟琳琅这句话里透着点高兴。
看着还有这么多人来上班,江一直眼圈一红,眼看又要哭了。
“你们怎么都没走呀?”
“我们为什么要走啊?”钟琳琅反问。
江一直只好说:“公司亏了钱,成了这样,你们留在这里也没意义了。”
钟琳琅耿直地表态:“我们在一起工作也好多年了,虽然我也没出钱,但亲眼看着公司建设成昨天那样。我早就把公司当成自己的事业。虽然不知道公司究竟出了什么情况,但只要公司还在,我就愿意留下来,帮公司渡过难关。”
徐宅也说:“老板,我在哪实习都一样。我一直想把这里当成第一份工作来着,不想第一份工作是这样结束的,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公司还没关门,就有需要用人的地方,我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老板,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我也愿意留下来弥补项目亏空,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林择问心有愧,这时候分外诚恳。
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孙晴了,大家都看着她。
“我也愿意。”孙晴只说了四个字,倒很直接。
江一直又哭了。
哭不光因为自己选出来的未来合伙人真的一个也没有走,还因为两百多个人的公司,到了最后就剩下这几个人。
“老板来了呀,早呀。”方金子突然打破了这气氛,嬉皮笑脸地出现了。
糊弄打了招呼,就往工位上挪。
“你还知道来啊?你给我站住!”钟琳琅突然发声,方金子吓得一哆嗦,噌地站住:“干嘛啊干嘛,我怎么了?我正常来上班还不行了?”
“正常来上班?你还敢自己送上门来。”钟琳琅不依不饶,“你要是不来就算了,滚到天涯海角最好别让我找到你,找到你就扒了你的皮!”
“还扒我的皮呢!”方金子脸一瘪就往江一直这边跑,还做出哭腔:“老板,老板你看看她厉害的!公报私仇啊她要。”
钟琳琅一叉腰,咖啡杯一抬,冷笑:“信不信我把咖啡浇你头上,让你清醒清醒?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我干什么了!”方金子从江一直身后探出头狡辩。
“要不是你把公司出事的事到处传,还劝大家趁早结账找下家别等公司倒闭,公司能成这样?睁大你的狗眼,四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