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1 / 1)
这天夜里,西风刮的特别紧。---余霜月房前那棵乌桕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弄得她有些烦躁。她在绣榻上翻来覆去了好半天,想着方才林氏说的话,又想了想苏暮云,更觉得心烦意乱,过了好半天,也不知是几更天了,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余霜月突然被一阵惨烈的尖叫声惊醒。她猛然翻身坐起,只听到房子外面一阵嘈杂喧嚣的声音,伴着猎猎西风的呼啸,隐隐还有火光。门前乌桕树的影子印在窗上,张牙舞爪,很是吓人。
余霜月心里很害怕,她试探地喊道:“王妈?小莲?”没有回应,门外好像突然寂静了。她点上蜡烛,穿好衣裳,想要出去瞧瞧怎么回事。她刚走到门口,房门被推开了,余青石站在她的面前,脸色发黑,身上全是血。余霜月惊声叫了起来:“爹爹!您怎么啦?怎么这么多血?”话音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腔。余青石一把抓住女儿,喘气说道:“快走!从后门走!你娘和苏暮云都在那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余霜月哭道:“我的衣裳首饰呢?我不带走了么?”
余青石愈发乌黑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说道:“跟你娘一样……”转眼脸色又变得严峻,说道:“什么都不带,命最重要,爹的话你也不听了?”
余霜月见父亲脸色吓人,伤得又这般重,知道事态严重,便一声不吭地被父亲拉着往后门跑去。只见半个庄子都被大火烧着了,夜空都被映得红红的,这山庄是她打出生起就生活的地方,此时见着房梁被火烧得都塌了,不禁失声哭了起来。余青石拉着女儿向后门奔去,一路上死尸无数,余霜月看见厨房白胖子的尸体就横在回廊的栏杆上,还有管家程叔的,母亲的侍女小碧,扫地的阿和,还有许多穿着黑衣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她边哭边问父亲:“王妈和小莲呢?她们在哪儿?”余青石喘着气说道:“都死啦,傻丫头,别问这么多了,留着点力气等会儿跑路吧!”
说话间父女俩就奔到了后门,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车夫位置上的正是苏暮云。--*--更新快,无防盗上----*---只见苏暮云一手拿剑,一手拎着缰绳,见到余青石父女,连忙下车搀扶。余霜月上了马车,只见林氏一个人蜷缩在车里哀哀地哭泣,见到余霜月不禁失声叫道:“我的月儿啊!娘刚才担心你啊,你可总算是来了!”说罢便抱着余霜月放声大哭起来。余霜月一路跑来也是心惊胆战,娘儿两个在马车里抱头痛哭。
马车跑得飞快。苏暮云和余青石坐在车外,苏暮云见余青石身上多处受伤,又中了毒,便说道:“余叔叔,您还是进车厢吧,我一个人在外面就可以了!”余青石一面运功逼毒,一面说道:“不行,他们随时都可能追来,你一个人怎么抵挡得住?”
话音未落,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就算是你们两个,难道就抵挡得住么?未免也太天真了。”
说来也怪,明明马车还在飞驰,四下里也不见人影,这人的声音却似乎是响在耳边一般。余霜月和林氏十分害怕,母女二人紧紧抱在一起,一声都不敢吭。苏暮云也吓了一跳,他不由自主地往四周看了看,想找到这说话人的位置,余青石沉声道:“别怕,这是千里传音,你专心驾车,他们一时半会儿赶不上。”
苏暮云不敢分心,他虽然也拜入青阳派学艺,但奈何年岁不长,到如今武功也难独当一面。余青石闭眼运功,不过多久“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车厢里母女二人听到动静,将车帘子一掀,见状不禁又哭了起来。苏暮云却知道这是余青石在以内力驱毒,一旦这毒血吐出来了,身上的毒便解了大半。余青石吐出血后,不觉身上舒服了许多,只是方才流了不少血,体力尚未恢复。他看着车内柔弱的妻女,不禁叹了口气,对苏暮云说道:“苏世兄,我同你父亲有同门之谊,这么些年来也一直肝胆相照,情谊非凡。这次劳你给我们余家送信,我们余家也连累了你,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苏暮云一面驾车,一面说道:“叔父说的哪里话,别说家父同您有着几十年的交情,就算没有这一层,小侄我也是青阳弟子,这原本也是我的分内之事,叔父不必介怀。”
余青石听苏暮云这么说,再瞧瞧车内还在哭泣的妻女,不禁眼中一热。他内功与苏暮云不可同日而语,这会儿已经听出敌人的脚步逼近了。原本苏旭让苏暮云带话时,余青石觉得天魔教虽有可能来找自己的麻烦,但大概也只是小打小闹一番,就同天龙镖局一样,绝不至于为了莫须有的一幅图对自己下杀手。可余青石万万没想到,天魔教不仅来了,还来得这样快,这样嚣张狠毒,竟然在余家庄不分青红皂白地见人就杀。直到自己跟他们交上手,才发现带头的人居然是天魔教白虎堂堂主,残星。
残星有“快剑”之称,余青石二十年前靠着“青阳六合掌”在江湖上声名显赫,虽然已经二十年未同人动过手,但这些年勤练不辍,威力更胜从前,残星追风逐电般的快剑虽在招式上占了些便宜,但时间一长终落下风。若不是玉虚子在自己背后偷袭,残星恐怕最后也只能落荒而逃。
余青石知道玉虚子不是个好人,但也没想到当年尚有一丝傲气的师弟会变得如此卑鄙无耻。玉虚子不仅偷袭自己,还掌中带毒。好在他才入魔道不久,毕竟心虚,力有不足,才被余青石找着空子来了一个两败俱伤,之后又拼死将林氏余霜月救了出去。这一会儿天色已经开始发白,再过十几里路就要到临安府了。临安府乃通衢之城,人口众多,强势如天魔教也不敢在那里当街杀人。
就在这时,一柄剑从马车后飞了过来,眼看就要刺穿马车,那时林氏母女定会遭殃。余青石耳力过人,已经听到了风声,情急之下他从车辕上一跃而起,在空中挡住了这柄剑,一个打滚站在了地上。他朝苏暮云大声叫道:“快走,带她们走!不要管我!”
马车一下子又驶过了几十丈,林氏和余霜月都将身子探出车厢,一个大喊“老爷!”一个哭叫着“爹爹!”苏暮云知道情势太紧,稍有拖延四人恐怕都不能活,心里一酸,还是提着缰绳飞鞭赶马。余霜月眼见着父亲身边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他之前身上多处被残星的快剑刺伤,血流过多,又余毒未清,体力有些不济,不一会儿已经是勉力难支。这时候,一点寒光连闪几下,余青石一声长啸,连连后退。原来那是一柄剑,快得让人连影子都瞧不见。余霜月眼睁睁地瞧着这柄剑在父亲身上捅出了一个个血窟窿,父亲怒喝着连杀了好几个黑衣人,最终还是倒在了这柄快剑之下。余霜月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那个男人,快剑的主人,他在阴森森地笑着,不断地折磨父亲,逼问他天心图的下落,可过了一会儿便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原来父亲已经自断经脉,再也不能说话了。林氏已经晕了过去,余霜月还是睁着眼睛瞧着,风将她的泪水吹干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了。那个男人,使快剑的男人,他正朝这边望了过来,大声指挥着黑衣人朝马车追赶。他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脸上的每一丝线条,余霜月睁着眼睛,她要将这些全部都记在心里。
终于,马车驶到了一条小河边,过了这条河,对面就是临安了。林氏这时已经悠悠转醒,神情恍惚。苏暮云抢到了一条小船,递给了艄公一大锭银子,让他赶快开船。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余霜月同他一起将林氏扶上船,苏暮云提剑站在船头,小船跟箭一般,飞快地驶向河心。
这时,追兵已赶到了对岸,余霜月看见那个男人,拿着剑的男人命令那些黑衣人朝着小船放箭。苏暮云挥剑隔开了许多弩箭,可那弩箭如雨点一般不断地朝他们射来,“噗”的一声,艄公腿上中了一箭,他不敢停顿,继续用力划船。林氏靠在余霜月的身边,她神情还是恍恍惚惚的。突然,林氏眼中光芒大盛,她大叫一声,将余霜月扑倒在船舱。余霜月又听见了“噗”“噗”的几声,鲜血滴在了她的脸上,滴到了她的眼中,她眼里的世界变成了血色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