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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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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高悬头顶,撒播着刺目的白光,陈仲彦以一种虚幻的视角俯视着大地,看到自己静静的站在一片耀白的色彩之下,孤零零的如同是迷路的过客。biqugexx.net一片白色的光芒混淆了四围的物体,连同站在地上的自己都变得影影绰绰无从分辨。他像一阵风一样盘旋围绕着,看到浩瀚无垠的白色将他包围起来,轻柔蔓蔓的柔光变换着自己的模样,一会陌生,一时熟悉,间而年轻,或而成熟,连他也分辨不清到底哪个属于真实,哪个才是虚幻。忽然间目之所及变得深邃而长远,他看见远处犹如海市蜃楼般的建筑,层层叠叠聚在眼前,中间显出阴影的地方就像是幔布上被戳破的洞。

然而这个‘洞’越来越深沉,建筑也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可以辨别出形式上的苏式风格。伸展在红棕色墙砖上的绿色爬墙虎,蔓枝蜿蜒的轻触在粗糙的砖石表面,似乎发出了嘈杂的摩擦声。变得敏锐的感官将黑色的阴影逐渐放大,朦朦忪忪的变成了台阶上的门洞,但与周围的细腻的事物形成鲜明的对比,它是亮白的色彩下吞噬光线的黑洞,是漆黑的看不见结果的未知。

不知道什么时候台阶上出现了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长直的头发洒落在肩头,无风自动。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在阳光下发出熠熠的神采,细长的水湾眉就像一笔抹开的墨色,庄重而秀丽。

陈仲彦静静的站在一片白色的沙地中间,柔软细腻的沙粒正在慢慢吞噬着他的双脚。年轻人不在乎正在吸沉着的流沙,只是好奇的看着她的方向,女人的面目也像方才的他自己一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让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你是谁?”他开口问,嘴巴干涩的好像并不属于自己,声音暗哑的犹如金铁交鸣,连他自己也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他焦虑的向前踏出一步,从软沙中□□的右脚刚刚重新触及沙面,就像是打开了相反的开关。四周瞬间漆黑一片,就如同方才的黑洞吞没了所有的东西,天空中的闪电映射出建筑物的轮廓,在他的眼睛中影印出清晰的行走路径。大雨倾盆而下,楼前昏暗的橘黄色灯光下,女孩抱着大提琴的琴盒,脸上身上全是垂落的水珠,就连她的眼睛似乎也被湿润了,她微笑着看着走来的陈仲彦,说了一句他根本没有听清的话。

陈仲彦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本以为应有的喘息和挣扎并没有出现,好像并非是因为梦的结束而清醒,而是梦在他睁眼的一瞬间被关闭了。

通常对一个梦有如此清晰的记忆,对他来说一定预示着什么。只不过现在的陈仲彦并不能了解它所代表的含义,就如同之前所发生过的——也许在不远的未来这个景象就会分毫不差的重现,但整个追寻目标的过程却并不仅仅是等待。他所焦虑的并不是已经预示出来的结局,而是即将展开的艰苦过程。

梦是不可捉摸的,它们总是随来随去,自在的像是临时经过的旅客。但对于这个梦,陈仲彦每次的经历就像是播放电影,分秒丝毫不差,他隐约觉得这是一种精神妄想。但他又觉得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病症,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理智而富有条理的人。

但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陈仲彦明白自己有时候可以看到未来的景象,他自然知道这种能力让他有异于常人,更不用说会被其他人视为一种威胁。但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他事实上也没有答案。他从来不和别人说,把这个秘密深深的隐藏在心底。

那么,这应该是现实世界的映射吗?他也不能确定。这是一种妄想吗?他同样没法解释。他曾经从书本上寻求答案,然而也没法从一个确切的学说中找到理论支持。这所谓的妄想的根源是什么?他该如何解释出现的那个女人?如何分析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如何理解她对自己的微笑?如何领会她分处两个不同阶段的时间年龄?

更简单一些的问题——我认识她吗?

陈仲彦每一次都会这样问自己,答案也都是否定的,他没有这个女人的任何印象。她的面貌虽然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深刻的烙印在他的心里。

今天她又一次出现,徒扰着他早已纷乱的心绪。

天空中微亮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里反射到天花板上,像是打翻流淌的颜料盒。地板上,发出青蓝色光芒的闹表显示时间是早上四点三十五分。他本应该再睡一会儿,不过经历了那个梦后却没有这样的心思,他没有再留恋,翻身从床垫上爬起来走进盥洗室。

房间在早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空荡荡的,一张白色的床垫就放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四条边散落着床单的折角,一摞一摞的书本围绕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除此以外,只有中央空调在墙面上的通风口处喷吐着凉爽的空气,发出沙沙的轻响。

陈仲彦绕着小区的边缘又跑了一圈,眼前蜿蜒曲折的白色小径隐没在茂盛的绿树从中,香樟树、桂树以及法国梧桐,甚至还有几株栾树,错落有致的布满了整个园区。高度绿化的精英社区并不在乎让植被占用有限的建筑空间,密布的树丛让你从一蓬树冠下钻出来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前面到底有什么。不过在这个高档的社区里,早上出来闲逛的退休老人实在是凤毛麟角,所以根本用不着担心会在拐角处撞到什么人,那些作为夜行动物的成功人士在早上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通常还在养精蓄锐,因此偌大的公园一样的区域里,他丝毫不需要顾忌什么。

唯一让他感到不满的,只是这天气依然还是那么的炎热。已经到了夏末的小尾巴,昏黄的色彩似乎还仍不打算露面,他盼望已久的秋凉也只能在打开冰箱柜门的一刹那体验。

他把脸埋进像坠落的瀑布一般的白色冷空气中去,呼吸着冰凉潮湿的气息,他太想念北京入秋后早上微微有些刺骨的寒凉,甚至怀念可以喷吐出白色哈气的时光,直到冰箱里玻璃罐罐的表面都已经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他才意犹未尽的拿出早餐关上柜门。

一片面包,一片奶酪,一片生菜叶,分别从两边夹住一个昨晚就做好的凉透了的煎蛋,浸上蛋液的吐司片在煎锅里发出‘噼啪噼啪’的轻响,融化的奶酪包裹住中间的加料,把上下的切片面包粘结在一起,淡蓝色的火焰舔舐着黝黑的锅底,在空气中弥散开一股蛋白质焦糊的味道。

准备好早餐和午餐,再将用具清理的像是新的一样,如果说他有精神疾病,那么也就可能是这种执着的近乎变态的洁癖。墙边的挂表显示现在时间只是早上六点钟,离他上学的时间还早。

冰箱里拿出来的一盒新鲜屋牛奶立在深灰色的厨房操作台上,冰凉而光滑的大理石台面反射射出纸盒的形状,像是海面上映射的高楼大厦的倒影。两个切好的吐司三明治放在餐盘里,旁边是一整杯加热过后的牛奶。陈仲彦坐在台凳上,却没有一点吃下去的愿望。他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两个月,但却仍然不能适应这样的生活。每天早上同一件事,虽然普通且必要,但让他感到厌烦。他怕这种事成为习惯,进而变成一成不变的生活。他在内心里对他自己说道:“这并非是我自己选择的……。”

宽大的落地窗让他和45米的空中好像没有任何阻隔,透着往下的视野,这里能够看到临近小区老旧的红砖矮楼,那是城市里遗留下来的古旧痕迹,比不上名胜景点的韵味,但也透露出七、八十年代的工业印记。错落的小径好似迷宫,七扭八拐的深入到看不见的地方,不像北京,哪里都是直上直下的方块。

这种情况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察觉到了,也这是这座城市让他最害怕的部分——陌生的,无依无靠的,好像永远也找不到家的感觉。

他一只手撑在玻璃上,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的城市,知道外面已经不是他熟悉的地方,所有让他感到心安神定的人与物都变得毫无痕迹,就像是海边受浪的沙堡一样戛然而逝,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前看到的街市即便布局依稀与先前相似,仿佛依从着同一种模式,但这种似是而非的怪诞却更给他带来了无声的恐慌。情绪上的紧张导致小腹间传来一股特别的尿意,让他迷茫中焦虑不安,丝毫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只是拧着眉头死盯着楼下灰暗的浓绿色,从未察觉它已经渐渐变得明亮。

一只早起的鸽子‘扑棱棱’的飞过窗口,发出的声音让他的心脏失控的搏动起来,回过神的时候发觉太阳已经升的很高,刺眼的日光让人无法直视。墙上的挂表提醒着他,现在的时间是七点十分。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不过他预先做好的计划从这里开始已经全部作废。

来不及吃放在厨台上的早餐,他把一个小时前做好的三明治扔进垃圾桶,牛奶倒进水槽,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水杯和盘子洗干净放进滤水搁架。慌忙间拎起书包和午餐袋就往门外跑,可是到了玄关又折了回来,跑进厕所痛快的尿了一泡尿,才压住内心底的紧张。

说起来有无数种定律来证明‘祸不单行’这句话,他站在15楼的顶层,电梯却一直停在7层,他觉得已经不能在这里浪费一分一秒,于是匆忙跑进了楼梯间。

徐依萌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的一刻,看到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阳光在天花板上划出一道刺目的光亮。她刚结束一个噩梦,本不应该如此了无生息,只让孤独的悲伤在眼角留下了湿润的痕迹,她想或许应该有尖叫和挣扎,但那结果也不过是影响到其他人而已。她悄悄的坐起来,看到闹表指向七点钟。开学的第一天,她发现自己已经濒临迟到。

闹钟没有响,她来不及分辨人为事故还是机械故障,匆忙换上旁边叠放好的干净校服,洗脸刷牙,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干净,随便拿上一些当做早餐的面包和水,无声无息的溜出家门。

自己起床的好处就是,当你睡过了没有人指责你。

但后续的问题似乎比指责更严重。

8路公交车有两种,一种普通车,一种空调车,空调车要比普通车贵一倍,不过人相对较少。如果是正常时间六点五十分那趟,甚至还能找到个座位。但是今天为了不迟到,她已经没有了选择。

当一辆普通8路公车摇摇晃晃从路口露出面目,站台上就有了骚动,人群按照自己的预测调整着方位和脚步,相互推挤着试图占据最有利的地形。

车一停,拉锯战团就展开了,小小的车门像蚂蚁洞一般被黑压压的人群堵住,想到里面能够挤到窒息,挤到前门进去一个就有另一个从后门掉下的程度,徐依萌只能故作平静,寻找侥幸的时机。只是她并不擅长与别人争抢活动的空间,单薄的小身板即便开始抗争也是炮灰的命。只能踱在外围,根本没法靠近车门。

这样的情况,这样的时间,上班族和上学族没有的选择,挤不上去的只有等待下一辆车,谁也不知道下辆车什么时候来,有没有存身的可能。

徐依萌估算了一下钱包里的零用钱,愤怒的走到路边,冲着一辆出租招着手。

那辆出租仿佛没有看到她一样,差不多都已经越过她的水平线才一拐弯并入路边。徐依萌紧跟两步窜上去,生怕别人抢先占了自己的交通工具。

追到车屁股的时候才发现,出租停在了一个同样校服的学生面前。那个人瘦瘦高高的个子,一头浓密而卷曲的头发因为汗水而湿漉漉的黏贴在额头,黑色而明亮的眼睛闪烁慌张和迷乱。他大汗淋漓,似乎全身的毛孔都在喷吐着热气,伴随着起伏不定的胸膛,看起来一副喘不过来气的样子。

穿着短袖校服的陈仲彦从十五层高的地方一口气跑下来,在底层玄关大厅处停了一下,在弯腰恢复喘息的时候特意看了看闪着亮光的电梯指示器,居然还停在七层,他忍不住狠命地骂了一句,然后抓紧时间跑出楼门。刚出门就觉得像一头扎进了蒸箱,潮热的空气马上就把他的汗水蒸了出来,比桑拿房的效果还要显著。对于这些倒霉事,他已经没有了时间咒骂,翻出手机检索上学的路途信息,头上的汗水直接滴落在手机的屏幕上,折射出奇妙的光影色彩。他完全没有兴趣关注这些,手指随意抹掉水痕,低着头穿过社区漂亮的花园,跨过黑色的铁艺大门,出来找到公交车站。

陈仲彦手机给他指明了上学的公交线,但智能PDA毕竟比不过人脑,公交站的情况没法在5英寸的屏幕上交代清楚。他站在站台上的时候就已经傻了眼,看着一群人随着移动的公交车跑,像是草原上围攻水牛的狮群,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几乎从车头排到车尾,踩在车门踏板上的人依然妄图想要把自己挤进已经爆裂开来的车门里。

一个和自己穿着一样校服的女生在外围踱来踱去,像是想要加入战团,却又犹豫的下不了冲进去的狠心。还好几次还被人群拱出预备线。他闻了闻自己汗津津的POLO衫,似乎已经感受到车厢里的气息。

离开中央空调的房间,就像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酒瓶,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水珠。他从15层跑下,状况也好不到哪去。蓝色的衣领已经被浸湿,让颜色变得更加深沉。原本长而卷曲的头发也被打湿,一缕缕的贴在头上。

刺鼻而狂躁的发动机废气弥散在站台周围,裹挟了潮热空气中的水分,让陈仲彦恍惚觉的正处于蒸笼之中。车站灯箱里展示着鲜亮的地方美食,他不自觉地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模样,却发觉正与里面那条清蒸鳜鱼渐渐合为一体,顿时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陈仲彦惊恐的转过视线,再次看着人群围上另一辆新到来的公交车,从未体会过的密集恐惧症一把攥搠住他。他记不清自己挤公交上学是哪一年的事情。重新做回这种事,带来的不是怀念,而是深深的畏惧。他像是躲避什么骇人的东西似的,侧身挤下了站台。

站台的侧面没有多少拥挤的人,所有乘客都正在奋力与其他人争抢有限的资源,所以必须占据车站中央最有优势的阵地。他最后看了眼骇人的区域,准备逃离这个可怕的现实,犹豫之中,一辆出租车停在他的面前,“侬到阿里的?”里面的中年司机摇下车窗问道。

一脸茫然的陈仲彦并没有听懂他说什么,有六十个韵母的吴语对他来说比什么外语都难学。不过这提醒了他,坐不了公交还打不了车吗?他也不管司机先前说了什么,只是开口说道:“去一中。”

“要勿要上高架走?”

陈仲彦终于皱起了眉头,因为听不懂,他茫然的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是想拉自己走?还是有别的意思?如果司机要是说的速度慢一点,他未必不能听明白,只是本地人都已经习惯了快速发音,就让他就没了什么听懂的可能。

“同学,我们拼一辆车吧?车费对半出好不好?”陈仲彦发现方才见到的那个女生从一边跑过来,她抬着头看向陈仲彦,声音又快又急,一叠声的上海话说的他更是满头雾水。

陈仲彦猛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看着跑过来的女生,看到她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就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定住了身,陈仲彦自动过滤掉了周围的声音,只留下呯呯作响的心跳。他几乎感受不到呼吸的节奏,只是觉得胸口被撞击的浑身震动。他苦着脸思索,脑筋转的飞快,想要把梦境里的事情重新过一遍。为此,他收缩的视场里没法关注其他东西,唯有眼前的女生,仿佛她并非是梦境里走出来的,而是他闯入了这个人的世界。然而脱离了梦境,里面的面孔就变得越来越模糊。

看着面前男生犹豫而又慌乱的脸色,徐依萌感到非常的奇怪,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困惑。单纯的不想和自己一起拼车?还是对人有意见?她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她抬起头不经意的看到了旁边的花园小区,脸上原本的急切僵硬而凝固起来。

这是身体里面两条不一样的神经线。

徐依萌突然想起来这句话,就像是她妈妈说的,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苦衷,也有各自的真相。但归结到底,每个人的生活和道路都是不一样的,世界也不一样。就像是花园洋房和老筒子楼的区别。

她伸出去拉车门的手像是碰到了火红的烙铁一样缩回来。

14路公交车发动机的一声爆鸣打碎了他的幻觉,不得不让他重新回到了现实中来。猛然恢复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辆以及茫然的出租司机、惊诧犹豫的女生,所有的一切,让他思绪混乱,简直理不出一个头绪。

女生似乎对他说了什么,陈仲彦不是听不懂,而是他根本就听不见,他无法控制的盯着那个女孩子看,脑子里根本没有能量分配给听觉。

“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他的确说的是实话。

车厢里留有烟草的味道,还有皮革的臭味,清新剂更像是汤里撒入的胡椒面呛人不已。陈仲彦面无表情的坐在前座,双眼无神的盯着前方,他有些怀疑整件事的真实性,甚至一度想到自己是否仍旧处于梦境之中。顺着这个想法,他将自己逼迫到一个毫无逻辑可言的狭小角落,所有的线索都在为他自己编织一个谎言,那就是即便发生了这么多状况,他依然还处于早上的那个梦境之中。

他又一次的对自己的想法进行了肯定——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电梯一直停在了7层;而车站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人!

陈仲彦看了一眼旁边滔滔不绝和后座女生说着什么的出租司机,他飞速的上海话让陈仲彦无从分辨他想表达的含义。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陈仲彦心里想着,如果这一切都是他想象出来的,那么他居然可以在意识层里制造出这么逼真的现实?但似乎这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他记起自己也曾在梦境里说过除母语外的其他语言,例如西班牙语,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学过。

但他总有一种想法在试图否定这一切,就像是专门和他作对的一个狡猾的敌人,当他觉得真实的时候这个声音就在不停地嘟囔着——这不是真的!

他试图通过一条清晰的逻辑来辨析出事情的脉络,从发梦的第一天想起,纷繁复杂的线索让他无从找到自己需要的答案。唯一的结果,只是觉得自己变得更加的神经质。

这几个小时之内发生的事情让他情绪低落的无法控制,他甚至想要拉开车门跳下去,反正是梦,这种情况下怎么也不会有真正的伤害,至少副作用还能让自己清醒!他甚至在接下来时间里就要这样执行,不过窗外闪过的车辆和他本身的速度感同样给他带来了一个问题——如果是真实的,那他就等于自杀!他甚至可以想到第二天的头条新闻,无论是正经的新闻资讯平台还是光怪陆离的小报,都会将他这个在高架路上跳车的神经病播报出来。--**--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伤感和失落侵袭着他,让他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又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他阴郁的脸就和汽车里的塑料装饰一样深沉。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每个城市的出租司机都是一样的话痨,仿佛不和乘客聊两句家常就活不下去一样。女孩在后座礼貌性的和出租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他闭着嘴不发一声,像个木雕,越是不想听,声音越是钻进耳朵,无法理解的发音让他头痛欲裂。

算了!他自暴自弃的想,就这样下去吧!如果是梦的话,自然有醒的那一天。

陈仲彦把头靠在了车窗的玻璃上,冰凉的感觉让他稍微感到一丝舒爽。

太热了……

他心里想,让我凉快一些吧……

远远的看到学校的大门,陈仲彦瞥了一眼计价器,还不到三十块钱。如果每天上学需要与如此恐怖的公交打交道,已经享受过优越生活的他觉得打车也不是什么过于破费的事。他从书包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红色的钞票递过去。

司机只是瞄了一眼,“找不开啊,这才第一单活,一百块找不开。”

虽然并不明白司机说了什么,陈仲彦依然清楚是钞票的问题。也许是因为100块太多了,他又翻了翻钱夹,没有找到一分一毫的零钱。

他合上钱夹,翻出来手机,“能不能用支付宝?”

话并未出口,后座的女生递上来三十块钱,“先用我的吧。”

陈仲彦回头看去,纤纤素指捏着两张纸票递到他和司机之间。圆圆的娃娃脸,琥珀色的眼睛,也许所谓的江南美女就是形容她这样的女孩吧。隐约间他分辨出对方洗发水的气息——香香的洋甘菊的味道。

陈仲彦努力控制着眼睛,他知道从礼貌上讲是不能盯着一个陌生女孩的脸看,至少不能停留超过两秒钟,但他就是情不自禁的想要好好看看她的样子,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在阳光下和暴雨中对他微笑的女孩。

现在,他觉得如果自己笑起来应该会是非常的古怪样子,最好不要让这种扭曲的面孔吓到对方,所以他强迫着自己转过头。

“谢谢……”他说。“我是高一1班的,你中午来找我或是我找你,我们对半分。”

“我也是高一1班的。”她普通话还算流利,在陈仲彦听来是那种标准的的上海普通话,虽然和真正的普通话相比显得有些怪异,但毕竟他可以听懂。“你以后有零钱了再还我吧。”

雷打不动的9月1日开学据说是从1912年开始的,不过深究起来应该没有这么久,中间经历过几次微弱的变动,于20世纪九十年代初被固定下来,并成为了惯例。为了这一天,所有相关人等从八月的最后一个礼拜就开始忙乎,报到、缴费、领书,一切活动搞完,陈仲彦最直观的理解就是身上穿着的涤盖棉运动服。

按理来说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就该扔进垃圾桶!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陈仲彦一个人,相当一部分的家长应该也是如此。

他已经湿透了,这个东西沾了水后就变得紧贴着皮肤。虽然涤盖棉透气性好,容易挥发,但也极易于吸收水分,所以在陈仲彦感受中,它似乎就没有干的时候。

“我好想没见过你?”女生在前面走,梳在脑后的马尾辫一甩一甩。陈仲彦比她高,眼睛需要向下瞥才能看到她。他一面在潮热的空气中努力收集氧气,一面迷迷瞪瞪的感受着周围拥挤的人流。他紧追着女生紫色的双肩背书包,生怕把她跟丢了。

“哦,我忘了,我叫徐依萌。”女生转过身来,对着他自我介绍,“我好想没有在报到日看到你……?”

她的声音甜软可爱,和大多数南方人的语调一样,轻柔舒缓。

“我叫陈仲彦。”他说,“报道那天我没有来。”

“哦……”她拉长了声音,好像真的明白了什么。女生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打量着他的样子,暗自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你出汗太多了,你没有问题吧?”

“这天气怎么这么热?”陈仲彦拉拉领口,感觉衣领湿漉漉的贴在脖子上,忍不住抱怨道。

“这已经不是梅雨季节了,虽然今天算是比较闷热的,不过已经快要夏末,过些时候就不会有太多这样的天气,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快受不了了,你原来住哪里的?”听他说普通话,徐依萌就觉得他应该是北方人。

“北京。”他说。

“噢,是北京呀?”徐依萌感到奇怪,挑着眉毛问,“为什么来这里?”她突然意识到这有些刺探别人的隐私,“嗯,我只是好奇。”

陈仲彦听出了她口中的揶揄,但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调侃,心里想了一下,觉得这样说也不算是撒谎,虽然和实际的事实还是有些出入——“跟着我父亲的工作搬来的。”

看到对方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冒失,徐依萌抿着嘴角偷笑了一下,她本来还想调侃下北京的学生,你们那么悠闲,还能不能适应这里紧张的学习?不过看他这么辛苦的模样,忍住了没有说。

“北京没有这么潮湿吧?”她选择了一个算是中性的问题。

“没有,我们一年也就最多碰上一个礼拜的桑拿天,也就是90%的湿度以上的热天,平常都是干热干热的。”陈仲彦呼出一口气,感觉要从嗓子眼里喷出蒸汽一样。

“欢迎你来到长江以南……”她这句话听着怎么都像是幸灾乐祸。

陈仲彦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靠近窗户的位置,要不然江浙一带的暑热真能要他的命。

教室里的空调在他看来就是摆设,偌大的120平米的空间怎么能仅靠一台2匹\\\'立式吹风机\\\'就把室温降下来?前排的同学还要不要活了?敞开的窗户让夏末潮热的风挤进来,黏糊糊的让人难受。不知道怎么的,从早上开始他就觉得发热出汗,精神恍惚的不行,胃里还老是抽搐。他归结于这该死的天气,真的是闷死人了!

现在,涤盖棉的短袖校服吸满了他的汗水,不仅在领口堆积成大片的汗渍,还在他脊背处紧紧贴合在一起,黏糊糊的好不难受。除此之外,汗水不停地顺着陈仲彦的脸颊往下坠落,让他的前胸也润湿成一片,头上带着波浪卷的头发同样免不了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他徒劳的拿着一张纸巾抹了一把,丧气地丢进书桌里。

嘴里干的很,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触感上干涩的味道让他觉得发苦。习惯性的伸手到兜里摸摸,却发现找不到小铁盒。他又摸摸另一边,依然没有。心里失望至极,仍抱着一丝冀希在书包里寻找,可结果就像是专门与他作对一般,让他的希望落空。

呼吸不畅!

陈仲彦失落的扭过头,冲着窗外呼出肺里一股炙热的浊气。

终于理解了什么是‘桑拿天’了,不知道发明这个名词的人当时是什么心情,但陈仲彦现在明白,这东西与在北京时众口一词的那个词语完全不是一回事。相比起来,北京那点潮热算什么呀?

在他看来,这里真的是在蒸汽之中。而他仿佛就是蒸屉里的那条开膛破肚的鳜鱼,睁着无望的眼睛,一副窒息的模样。教室里的空气有若凝固了一般,仅能微微荡起波澜,就像是夏日里马路上的氤氲。

他的记忆在早上七点四十分时戛然而止,恍惚间,陈仲彦觉得自己所处的地方变得极度不可思议。周围的不相识的人和陌生的环境让他十分困惑,他竟然完全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好像先前的经历突然消散的干干净净。尤其是讲台有个人在用蹩脚的江浙普通话说着什么,实在令陈仲彦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一向对地方方言没有抵抗力,根本听不懂那个人所表达的意思。他越疑惑就越愤怒——我来这个地方到底是图的什么?他自暴自弃地对自己说,这真是蠢透了!

数学张老师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学生,他不动声色的翻阅着学生名录,终于找到了他的名字。张老师对这个名字有着很深的印象,因为只有他在报道的时候没有到场。事后他曾经翻阅过这个学生的档案,不过档案并没有解开他的疑惑,反而更让他觉得难易琢磨。陈仲彦的分数相当的高,高的有些不像是真实的成绩。不过张老师也不认为有人会在这样严肃的考试中动手脚,所以他姑且相信这一点。不过,如果他的学习成绩真的如此优秀,待在北京且不是更有优势?想想当初自己在地方上究竟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考到北京,他就无法原谅那些北京籍的考生——凭什么你们就能比我低那么多分被录取?!这种观念深深烙在每一个非京籍的老百姓心中,让他们看到像陈仲彦这样的家伙,就不免心底里往外泛酸水。

张老师心里瞎想着,发觉这个学生奇怪的还不止这一点。

从一中的档案中看不到他有过报考本校的记录,那么就是说他中考的报考志愿根本没有一中什么事。而他又没有去他报考的学校,反而是选择了一个陌生的,从未出现在考虑范围内的中学。这就非常值得思考了,他能够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哪里出现了不正规的操作。张老师看到这里的时候就不敢再往下想,此事已经超出了他作为班主任的管辖范围。直觉告诉他,还是少涉入为妙。

不过当他开始苦口婆心教导学生们重视高一学期的时候,陈仲彦的表现让他心里的火不住的往外冒。

他究竟在没有听自己说话?!

看着他一副神游窗外的样子,好像自己所说的根本不重要是吧?

张老师揪断一小节粉笔,以高抛物线的方式丢到他的桌子上。

这一手功夫经过五六年的苦练已经达到了百步穿杨的水准,说打你左眼就不会打中你的右眼!当然,作为老师可不能这么残忍,不光是学校领导,就连家长也会跟他没完没了!所以张老师平常的弹着点都是头顶。而此时,他因为摸不透陈仲彦的底细,更加小心了一些,就不与他的身体接触了吧。

白色的粉笔头落在陈仲彦枫木色的桌面上,弹跳飞跃,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前排的段晓琪唯恐天下不乱的盯着这个划过整个教室的白点,转过了180度的身体。不光是她一个人,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桌椅板凳的摩擦声,甚至抢在了粉笔落下之前于教室里回响。

陈仲彦看着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桌子上的粉笔头,一脸的疑惑。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鬓角往下流,汇聚在下巴处往胸口落。他足足盯着粉笔头看了有三秒钟,才抬起头望向讲台,眼睛里全是迷惑不解。

张老师顿时也迷乱了,预想中学生惊慌失措的表情没有出现,反而像是受了委屈一般,他心头翻过了好几篇应对之法,都觉得不大合适。教室里尴尬又寂静一片。

还是陈仲彦首先反应过来,他明白了这应该是老师在表达不满,虽然他还想不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长久以来在教育体制下养成的习惯让他条件反射般的站了起来。

也许是起的有些猛,刚站直身体,陈仲彦就觉得有点晃,天花板和地面变得摇曳不定。

陈仲彦伸出一条腿稳定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却发现眼前的视线有些低,似乎像是抬不起眼睛,视场中的上沿渐渐低落,焦距首先落在讲台上,然后慢慢往下,他看见自己前面临近中间的位置,一前一后两个女生盯着他看。他努力转过眼睛,看见前面那个圆圆脸的女生,留着很平常的马尾辫,阳光照在她脸上显出白而细腻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却带着惊恐而慌张的表情。

他拧着眉头想,出了什么事?

视线接着下落,看到了桌面,陈仲彦察觉自己有些倾斜,伸手想扶一下,桌面却犹如透明的空气一样,令手掌毫无受力感,然后猛地一黑,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老师看着后排的这个学生懵懵懂懂的站起来,身上的汗水夸张的打湿了衣服,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发觉陈仲彦望向自己的眼睛似乎没有对准焦距,好像他看的并不是自己。张老师心里顿时一阵后悔,埋怨自己干嘛这么沉不住气,招惹他干什么?

他刚想对这个男生说,“你坐下吧,好好听讲……”就见汗出如浆的瘦高个男生一头扎了下来。这个景象如慢镜一样清晰而细腻的展现在他的眼前,当他的额头磕在桌角的那一霎那,张老师猛然觉得自己也头疼欲裂!

两下声响,是头颅碰触硬物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怎么了?怎么了?”张老师浑不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异跑调,在后来的日子里,他听到学生们中间传言——他当时的声音是如此的带着怂样,几如哭腔……

几乎吓丢了魂的张老师从讲台前一跃而下,风一般的追到陈仲彦面前。把男生前方和右边邻桌的两个男同学唬得一个劲的说着不是我,不是我,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教室里轰的一声乱的像是菜市场,徐依萌也站了起来,刚才那声沉闷的撞击声实在太可怕了。她不由得想到西瓜掉在地上变得粉碎的样子,瞪大的眼睛搜寻着男生身下应该流出来的红色。她不清楚该是粘稠的赤红还是清澈的粉红,就是下意识的觉得马上要出现在眼前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老师你别动他!”有人大声叫嚷,“小心动坏了他的颈椎!”

这是看了些小知识而煞有介事张扬的家伙。

张老师犹犹豫豫的缩回手,紧接着骂了一句,“胡扯!”

他冲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学生一瞪眼,“跟我把他抬到医务室去!”

没知觉的人会变得死沉,陈仲彦个子又大,几个人试了一下感觉没有下手的地方,气的张老师命令拉腿的拉腿,拽胳膊的拽胳膊,几个人一使劲,将陈仲彦连拖带拽的拉走了。

如果有根竹竿,张老师是不是会像捆野猪一样把他挑着走?

徐依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让她在慌乱中不禁莞尔。

张老师临出门前不忘回身交代了一句,长长的句子让他吐得飞快,用的是上海话,又迅又急,“都自习,把第一章习题做完,做不完下午留校做完再走!”

昏了一个学生的事情就好像池塘里的涟漪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转,刹那间就传遍了全校,当然说什么的都有,最可怕的说法是有人心脏病犯了,一头扎死在教室里。

很快,添油加醋中,不知道哪个家伙把它编成了老师气死学生的桥段。

教导主任沈淮绗满头大汗的跑到医务室,因为跟他汇报情况的人说什么的都有,主任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蒙头看见张老师,有些不敢确定这个‘优秀青年教育工作者’弄死了一个学生。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生怕问出一个自己最不想要的结果。

张老师的脸色也是一种不健康的灰黑色,眉头乱动,五官扭曲,抿起来的嘴唇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怎……怎么回事?”教导主任的心都到了嗓子眼。

“我……我他妈的也不知道,一头就栽倒在地上了!”张老师发现自己的声音怪异的连他都不认识了,慌忙中习惯性的推卸责任,“主任?这……这招进来的孩子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主任立马感受到了威胁,原本惊慌的脸一瞬间变回大权在握的模样,“你什么意思?”

“我……我……”张老师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教务主任的余威相当骇人,张老师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这都是说的什么话?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医务室的门开了,年纪足以当张老师妈妈的校医走出来,一脸没事的表情顿时让教务主任松了口气。

“没事!中暑!”校医轻松地吐出两个词,吹化了凝结在张老师额头的冰雪。

“那就好,那就好……”张老师心中不住的咒骂,偏偏一个中暑让他赶上了,嘴里还不能真的骂出来。

“我说张老师,你可得注意一下学生的状况,在学校里我们就是直接负责人,今天有中暑的……”教导主任下意识的开始总结和教导,思绪突然顿了一顿,心想今天也不算太热啊,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中暑的,今天却有了?不过他的停顿并没有影响这一长篇大论,“明天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事,学生的安全工作一定要抓紧!”

张老师一阵腹诽,心说就不能说些吉利的么?明天还有什么事?嘴上却说:“我一定注意,这就回去督促他们,中午让他们少些课外活动,免得再出现这种情况。”

“你赶快回去吧,既然是中暑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你班上估计已经闹翻天了,快回去整顿整顿,不要弄得全校都受到干扰。”

张老师卸下一身重担,飞也似的逃掉了。看着没有什么人,主任转身小心翼翼的问校医,“朱大夫,真的是中暑?这天也能中暑?”

“应该是中暑吧,要不还能是什么病?”

听着这个不靠谱的回答,主任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说白了你也不确定啊?

要说中暑的事情不是没有,只是太罕见了,就连那帮子打篮球的野小子天天在太阳地里跑也没有几个中暑的,这个学生怎么回事?别不是真的有病吧?

“都忘了出事的学生叫什么了?”主任问道。

“问我啊?”朱大夫眨着眼睛回看他,全校一千多人,你教导主任都不认识我认识啊?

“嗨呀,刚才怎么就忘了问张老师一句。”主任开始有些后悔放掉张老师。

“朱医生,藿香正气拿来了。”有个学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递给朱大夫一个小盒子。

朱大夫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了一阵,“也没办法了,好在也没有过期多少时间,凑合给他喝下去。对了,你知道生病的同学叫什么吗?”

“陈仲彦吧,我听老师叫他陈仲彦。”

“算了,算了,还是先给他吃药!”主任不耐烦的说着,他记忆力超好,没什么困难就记起这个学生的情况。哦,高分考进来的,而且他父亲给捐了一大笔钱,刚好能把今年的生化实验室建立起来——一百五十万的那家。

想到了一百五十万,主任对于给学生喝过期的藿香水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朱大夫,以后我们的常备药还是要及时更新,你有需要就跟我说,花不了几个钱,别真出事时顶不住。”

“主任你真大方了,这好啊,刚好有些东西要让你批个条子。”朱大夫喜笑颜开的说道。

“不急,等下你报个清单,先把孩子治治。”

陈仲彦躺在校医务室的推床上,湿透的短袖衫贴在身上,隐约透出胸口结实的肌肉。他身材消瘦,由于青春期发育的缘故,赘肉似乎都变成了拉长的身体部件,倒让他显得精干有力。

朱大夫掰开他的嘴,把一管藿香正气水都倒了进去。陈仲彦虽然还没有知觉,下意识的吞咽动作还是把嘴里的药水喝了下去。没一会儿,药效起了反应,就见他微微显出形状的喉结上下滚动,嘴里也发出不可辨析的声音。

“好了!醒了!”朱大夫得意洋洋的说道,看了眼手里的药管,“藿香正气还真是管用。”

可是陈仲彦的反应似乎大了点,只见他在床上翻动不已,抓心挠肺的,喉咙中呜呜有声。

“朱大夫,不大对吧?”主任心有余悸的问道。

“哇……”陈仲彦翻身趴到床边一口就吐了出来,“呃啊……这是什么……?”

他像个垂死的小动物一样抬起身,扭头看了一眼罪魁祸首们,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霍……藿香正气?”陈仲彦哭丧着脸又一次的吐了出来,浑浊的胃液把医务室弄得全是难闻的味道。“我……我不能吃藿香正气……”他从床上爬下来,踉踉跄跄往洗手台跑,一边跑一边捂嘴,然后就是大吐特吐。

高一1班的骚动已经镇压下来,张老师抹着额头的汗强自镇定,恶狠狠地盯着下面的学生,“都给我好好做题!十道题做不完不准放学!”

不少人嘀嘀咕咕的,说着倒霉啊什么的话语。徐依萌做好了两道题,揉揉眉心,这真的是无妄之灾啊。她同桌轻轻拱拱她的臂弯,往外面一努嘴,“救护车来了。”

“呜哇呜哇”的救护车开进了校园,骚动不可抑制的又一次爆发开来,张老师趴在窗户边上,脸已经垮了下来,他看见教务主任上了救护车,临了还朝教学楼二层狠狠的看了一眼!

“他的额头怎么青了?”推到医院急诊大厅的时候值班急诊医生扒开陈仲彦的头发问道。

主任把目光转到一边,那个男同学被他一起带过来,现在潘主任可不敢再放什么知情人离开,就连朱大夫也跟着来了。

“摔倒的时候磕到了。”

“CT!”急诊医生斩钉截铁的说道:“做个脑部CT!”

“成成……”潘主任一叠声的答应,心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报销,“大夫,您看会是什么大病吗?”

“这可说不好,先做个检查吧,有时候脑部创伤也会引发呕吐和癫痫。”大夫总是捡最可怕的说,免得万一碰上恶性病症反而不好自圆其说,会引起病人家属的怨恨。

反正如果不是,也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双赢!可怜啊!在医院工作,这种猜大小赌博一般的概率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偏高了点。所以每一个医生都会世故的挖好战壕,垒起碉堡,用打全面防御战的姿态为自己建筑起一个安全的环境。急诊医生忙完心理建设工作,用笔在病历本上划了两下,记下几个谁也看不懂的符号,冲着教导主任问:“谁说一下具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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