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有时井然会庆幸自己主攻的方向是室内设计,所以即便有不俗的绘画功底,绝大多数时候他也只会速写建筑。他不经常也不喜欢画人,尤其他们学画儿的人到了某种程度后多少都有点情结——以至于如果有人能够入他的画儿,那对方对他而言一定相当重要。
但再不喜欢画人井然也得承认: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静物能承载比人更多的情感。就像他小时候画父亲的遗物和抱着父亲遗像哭泣的母亲,承载故人一生的几个物品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超越一个活生生的未亡人所蕴含的充沛感情的。
所以井然不意外看到章远病容时他的瞬间起意,即便是画建筑他也没法忽视心中的动容。而待他落下寥寥几笔,作为笔者的井然当然知道他投射在万家灯火的速写中的是何等寂寥——也只有他才知道:他完完全全感受到了章远在病中时才流露出的脆弱。
他不单是知晓了章远的脆弱,毕竟这但凡是个人、但凡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他于瞬间醍醐灌顶的是“他对章远的脆弱的共情”,这令他头一回觉得:他跟章远,是真的没有什么不同。
人们总不断努力让自己在一个区域站稳脚跟,但“足跟点地”与“扎根此地”,这之间的区别实在是太大了。抛开过往经历与未来选择,再将感情抽丝剥茧,不管奋斗着的人们承不承认,最终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过是偌大都市中摇曳的浮萍。
——井然因为自己留学的经历,即便他是本地户口都常常有股飘零感,又何况不是本地人而在s市打拼的章远呢。
想明白这茬儿井然突然感到些许释怀,他没想到距离那次阴差阳错的晚餐约会这么久了、他才能勉强说服自己他跟章远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章远还以为是他一直因为性向问题对井然有隔阂,但井然此时回想才发觉:自己也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条分界线。
无关界内界外,只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直线罢了,——只是直线两边的人天然就会将对方划归“线外”,所以他们才会对彼此严阵以待。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就像井然过去作茧自缚,非要在s市同志圈内让熟人帮忙介绍恋情一样,人的视野总是要放更开阔一些,看的世界越广、自然爱的选择就越多。
——井然心情豁然开朗,再看阳台外边渐渐暗下来的江边灯火,觉得此刻他要是继续画图,哪怕画的是同一张图,描绘的氛围、表达的情感也一定大不一样。
井然怔怔望远好久,这会儿他没再觉得空旷而孤独,反而觉得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安眠一宿指不定能让人领悟什么,但对身体素质还算不错的章远来讲:吊过水后的一宿安眠够他康复大半了。
章远睁眼看着天顶,发现是自己家后,昨天的记忆也开始慢慢回潮。
他刚打算给替他忙前忙后的老马打个电话道谢,摸出手机就见一大早井然发来的微信——
井然:章总好些了吗?
章远看了眼时间,突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自然醒、还是因为十多分钟前他听到了手机在振。他还有点晕,手指戳不太准键盘,打错两个字后他便切了语音,冲那边道:“好多了,……昨儿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