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2)
唐家堡外,一处乱草堆中。---
虬髯汉子将热熟的饭菜扣进一只砂锅里,嘴里咿呀着坊间多传的《梅子情》,再往底下火炉中续上几块粗柴。
待炉火中的汤饭烧的直往外沸水,他才不紧不慢地揭开锅盖瞧一瞧,随即赤手将砂锅自滚烫炉顶端下。面不改色的浇上一瓢泉水,连绵不绝的白烟“嗤嗤”的争相叫嚣,仿佛烧的如同另一层滚烫的皮肤。
浪人模样的汉子哼呀着小曲儿,哼到一半蓦地将手一顿。只见破了孔的棉鞋边,溜过只龙眼大小的黑虫。
不由叹上一口气,这东西在南方可谓是人人喊打。过了淮河,便大不一样,连身量都小了一圈。许多北方人爱称之为螂子,在这边都土叫偷油婆。
收回视线,拿起砂锅就着上一顿的剩腌菜,这浪汉大口大口地往自己嘴里扒饭。
汤和饭都是现热现做,因这是砂锅,常人要吃,也得等锅半温着才能动筷,否则便是铁齿铜牙也得烫掉一层嘴皮。
这汉子却毫不在意的,执着一双竹筷,吃得飞快,也不管他这锅里的饭菜是好是孬,不一会这口小锅便见了底。吃完还装模作样的打个小饱嗝,摸摸自己仍平缓的腹肚,有些难过的叹气,委屈道:“女儿好久没来看我了......”
语毕,看着锅里剩下的小半碗剩饭,还是埋下头,吃得飞快。
片刻间这只砂锅就空得像被洗过一般,干净的有些令人惊愕。汉子将嘴里腌菜嚼得“咔哧咔哧”响,就着昨日的泉水,索性连同前日的窝头也扒拉出来,再来一顿加餐。
这才心满意足的打个长嗝。
吃饱了饭,也就难得再移动上一步,汉子拖着步伐走到离那口砂锅不过几步远的草垛上,野狗似的往里一滚,也不管里头藏了多少偷油娘,只管舒舒服服的打个长声,安稳的睡起午觉。
静谧的午睡中,那汉子不知藏着多少污垢的耳朵却动了一动,仍像某种动物的肢体动作,以为是山下的农家妇又有什么体力活来找,却见他骤然一个起身,从稻草里坐起来,双耳还像方才那样不住地微动。
若是仔细辨认,不难听出这一片安静的草洞里,有一阵清扬悦耳的笛声飘过。如吹过耳边的东风,带着些微轻柔的呢喃。
这笛子声仿佛自己便是风声,风能吹过的地方皆萦绕着这样的笛声。
汉子的表情便也有些温柔,就这样坐了良久。到后来笛声渐渐隐退下去,即使竖直双耳,极力去听也听不到春风吹来的笛音,只有春日寥寥的鸟叫,他才又缓缓仰倒在草垛上。
表情一时变得难辨。
躺在干草做成的床垛上,他原本又要像往常那样睡去,却变换着姿势,翻来覆去地做着不眠鸟。原本浓浓缠上的睡意,蓦然消散在这股笛音里,仿佛它带走的并不只是缠人的眠意,连同汉子的魂魄也一同带走了。
而他却无可奈何,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做睁眼的瞎子,忽视自己空有躯壳的身子。--*--更新快,无防盗上biqugexx.net-*--
可叹他虽是思绪健在,身体仍出卖了他。
嘴里兀自嘀咕着:“怎的心情又不好......”
唐家堡,小阁楼
从密林一路疾行回堡中,远远便看见有个依稀的人影依着窗口,我只得憋着一口气,冲上小阁楼。
“娘!”我大喊。
屋内一片平静,唐逢仍靠在原处,拿笛的右手撑着脸颊,懒懒地投过来一眼。
“怎么回来了?”
我低头,“回来吃饭......”
唐逢不由深深地叹上一口气。
眼看着她指尖飞速盘动的竹笛,我也暗叹上一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娘,你今日不用出去的吗?”
唐逢手中深翠色的笛子转过道喑哑暗光,被她悠然地握在手中,仍旧是懒懒的道:“一群小兔崽子不让人省心,去了也是白去,不如回来看看。”
心中松了口气,看来娘不是逮到我小辫子,晓得我偷过她的镖。
有了底气,问话也就容易多了。
给唐逢沏好茶,又拿过软垫来给她靠上。我非常自觉地挪远地方,拉过她的长刀,拖到一边默默地擦拭。
唐逢撑着头静倚在窗前,微微合着眼,像是将我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沉思着什么,又像是放空了脑袋,什么都不想,瞌睡的模样。
眉间眼底俱是看不出的神情。
我只好抱紧刀鞘,默不作声地缩远。
娘亲在很久以前就不跟我说什么张三李四的家常,要说也多是哪家的孩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不要跟他们玩在一起之类的。在唐门,除了研习剑法,娘也不怎么得空与我同在一处。平日里难得见她吹次笛子,一年有余竟又听到一次,心底禁不住有些奇怪。
唐逢却不做多想,约摸着是沉思够了,在我忐忑的目光中悠然走到墙根一处箱子旁,启开副难看的手套,抬手撑开那看似沉重的黑箱,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后,她从中取出个寻常人家用来装灯油的陶罐。
罐口大约有我拳头那么大,长度却只有油灯的半数之长,唯独罐子的肚中是鼓鼓的,甚是可爱,像个胖呵呵的不倒翁。
亦或者......是一个小瓮。
唐逢拿出它却并不急着打开,先是像审视一般,将陶罐举到眼前仔细瞧着,而后才慢悠悠的拿下来,合上箱子,放到身后的案台上。
我自是伸长了眼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