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纪南舒展手臂,肩颈腰臀顺顺当当地连成一线,柔软又旖旎。www.biqugexx.net一个泥巴塑成的男人难有这样雍容大方的情态,每一个动作都是活生生的,教人挪不开眼。
其他舞者多是含羞带怯地送一两个眼神,直愣愣地杵进台下几千名观众的心坎里。他是不乐意这么干的,回回都将一双招子妥善收好,让人瞧见其形,不得个中之趣。爱的人受用至极,抓心挠肝,恨的人咬碎银牙,无可奈何。
乐声盖过人声,转瞬而逝的惊叹化作黏腻的目光,追着纪南的四肢衣袂,变相地延续了那一息的惊艳。
第一排最边儿袅袅婷婷坐着的是一中的主任,在九月中旬的天气里裹着丝巾,坚持着式微多年的小布尔乔亚。钱主任一向看不惯纪南的做派,十七八岁的学生仔冒了一身的妖气,偏生这样的场合总是少不了他的席位。
钱主任目不斜视,对纪南是一丁点儿欣赏的心思也无,全身心倾注在相隔五六人之后的坐席中央。
她心心念念的显然并非鬓发斑白的校长,而是坐在校长左侧的那位特邀嘉宾。
一中建校始于上个世纪,熬到今日恰好是六十个年头。学生并家长们削尖脑袋也要往里钻的是隔了半个城区的附中,一中各方面是差了那么一截儿,好说占了个老牌高中的空名号,生源倒也没落下太多。
六十周年校庆,校里从年初开始谋划,拖拖拉拉大半年,只等着在这一日大放异彩。
附中开设了几十年的艺术班,去年校庆请了许多“优秀校友”来撑场面,一场晚会办得漂漂亮亮,知名度唰地往上迈了好几个台阶。
钱主任对此嗤之以鼻,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年轻明星,或是过气十来年的旧人,打着卖情怀的招牌吸引看客。
陈校长原先在直辖市教书,摸爬滚打几十年,临近半百反倒一心脱离漩涡,服从调动到了南城。
他约莫这两年就得退休回家侍弄花草了,教育这一行未必事事看资历,但陈炳华的确凭着资历做成了许多事,譬如今日坐在首排中央的那个男人,便是他出面请来的。
乐声戛然而止,台下观众三魂七魄堪堪归位。
每每此刻,他才会展现出隐晦的施舍,合理公平地看上那么一眼。
纪南抬眼,像一个真正的舞者,而非校园表演般小打小闹,颔首鞠躬,谢幕退场。
傅敬珩连同几千名学生一道鼓起了掌,铁灰西装严丝合缝地挂在身上,在陈校长扭头之际敛起了那点欣赏之情。
陈炳华昨个晚上才是第二回和他碰面,照理说这俩人本该是风马牛不相及,一个是教书育人的老校长,另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商人,唯一的交集便只能是陈炳华年轻时种下的因。
傅敬珩在家中行三,上头两个从了政的兄姐皆是大了他十岁有余。-*---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傅老是老来得子,对小三儿是极尽宠爱,放在身边养到了十五岁,依依不舍地将人送去了国外念书。
傅老是在傅敬珩回国那年退下来的,一方面是应了小三儿不走兄姐老路的愿,另也是为傅家多谋了一条退路。
二十五岁磋磨至今,七八年便已经让傅敬珩在国内商界站稳了脚跟。
陈炳华年纪比傅老轻不到五载,若干年前曾与傅家老大有过师徒之名,一直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算是搭着傅家这条线。
傅敬珩年前恰好进驻南城,得了大哥的话,百无聊赖倒也拨了时间来看小孩过家家。
搁台上报幕的女学生烫了卷发,眉目含情,颇有些小美人的意思。陈炳华趁这档口侧过头来同他说话:“小傅,待会结束后可有安排?”
他原是想叫一声傅总,又惦记着拉近关系,一张嘴就冒出了一句小傅。
傅敬珩晓得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倒也不是他不给面子,合该是走这一趟还有旁的事要做,于是道,“办一台晚会费时费力,陈老辛苦了好些天,我也不好再叨扰您了。”
错失了一个与傅敬珩相交的机会,陈炳华心中虽有惋惜,嘴上还是道:“好,好。”
报幕女学生撩了撩鬓发,身后人群忽地躁动起来,声响不比前一个舞蹈节目出场弱多少。四肢柔软的男孩早已退往后台,傅敬珩在心中暗自摇头,到底是少年人,不懂得美也是千差万别的。
纪南来时为自己上了浅浅的妆,眼尾往上挑了三分,相熟的女生小声尖叫,在后台拉着他的腕子,毫不吝惜对于他皮相的赞美。
他温顺地笑着退往更衣间,所谓更衣间,只是用布帘隔开的一处小小空间。
纪南解开扣子,将轻薄柔软的衣料收进衣袋,换上了最寻常的衬衫。
几分钟前在台上高傲如斯的舞者失了魂,完成了机械的换衣动作后忘记了起身,怔怔地倚在圆台上。
一所高中的礼堂规模能有多大,容纳得了几千人的前提是第一排离舞台那样近。
光影从暗到明,纪南不习惯与千百道目光对视,自顾自跳跃腾空,他跳他的,旁人读不读得懂从来不归他操心。
直至音乐声停,纪南先是察觉到了叫他十分熟悉且极为厌恶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来,**之意尽显。老校长仍旧高高在上,用着慈爱的目光观察世人。而他身旁坐着的男人与在场诸人有着天然的屏障,人们或许会朝他露出同样垂涎的神情,却是万万不敢掺杂一丝轻视的。
纪南眼尖,也足够谨慎。
这样的人与他之间也隔着跨不过的鸿沟,他只自我安慰般移动了眼眸,向下逡巡着寻找那块印着代表男人身份的名牌。
傅敬珩。
在目光交接之前,纪南仿佛被什么尖锐的物件扎了一下,迅即转过身去,与漂亮的报幕员擦肩而过。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想起了母亲醉酒后梦呓般的胡话,恐怕母亲也不曾想到一个四五岁的孩童能记住她的每一句话。
待到纪南长到同她一般高的年纪时,纪霏再也无法当他是个无知幼童,索性将她过往的苦难摊开来讲,是抱怨,也是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