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然而左定只是甩开了他的手,那只刚才被杜预攥在手里的手脱出,而杜预的手因为左定挣出的力道也甩在了墙壁上,这一切着实让杜预脑子有些断线。---
左定不敢看杜预,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出糗。胡乱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脸,略微慌乱地拿起假条塞到了兜里,努力平复呼吸。刚才他实在没忍住,这几天连续不断的咳嗽让他肺部难免疼痛,再加上刚才那个一身烟味的人恰巧过路,烟味恰好就刺激到他,他就忍不住咳嗽。
他平时不掉眼泪,这时候落泪纯属是因为干呕,全身难受,再加上发烧,眼睛也是发热,忍不住就掉泪。
“不是哮喘……”他还是忍不住说。
左定眼睛是花的,他站起来的时候,眼前突然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大脑一阵眩晕逼迫他又不受控地往下一坐。
他像是看到了点点的光晕,又像是看到几近黄昏时昏黑的桌面,光与暗来回闪烁,所有物体逐渐扭曲呈弧形状,它们不停自由且有规律的旋转,让左定深陷其中,恶心感泛起。
左定无力地眨了两下眼睛,眼前的景象又似乎明亮一些。模糊中,一只手探了过来,接着就消失了,下一刻,他火热的额头却抵在了冰凉的物体上,那种冰凉的触感让左定下意识蹭了蹭。
可那只手很快就移开了,接着又探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烧傻了吧,我打急救电话好了。”左定耳边是别人的声音,杜预的声音,他没勇气抬头去看杜预,就一直低沉着头。
那是杜预的手吗?
好凉,左定心说,就像是冰块一样凉。但他也能想明白,是因为他发烧,所以杜预的手很凉。
左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比之前遇到的那个文学院英语老师讲课都慢,明明时间应该没有过去太久,但左定却觉得漫长,一切动作在左定眼里都开始静止,就像是定格动画一样一顿一顿,或许是因为太过疲倦,让他难以对周遭的环境有敏锐的发现。而当杜预手从他的脖颈处离开时,左定又觉得时间会变快,舒服的日子总是会很快过去。
杜预轻轻叹息一声,左定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他在叹息什么。
左定心想,明明是他自己在生病,杜预有什么好惆怅的。
杜预的人生多幸福啊,家、朋友、声望、修养、脸,他都有……什么都有。
他还有钱,他的人生过得潇洒极了。
我什么都没有,左定告诉自己。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他应该装作对什么都不在意,至少要让别人明白,他对什么都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人本就应该只在乎自己,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他爱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其他人没法限制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所顾忌,反正已经没人会为他喜怒哀乐了。
没有人抛弃他,是他们想要离开,并不是他被抛弃。
他并没有妒忌杜预,他不会生出这样的情绪,他本来就脱离于他们的圈子,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他一个人来的,就应该一个人离去,一个人没什么不好。
孑然弗伦,洗然无尘。
不像左思文一样,他就是个混球儿,是个让人烦的傻子。
左思文……他为什么那么做?
“叔叔……”左定眼前是小时候那个人的影子,他总觉得眼前出现的东西和现实所重叠,就像是正片叠底,一会又像是滤色。
他没有见过血,眼前确是一片红,就像是添加了红色滤镜。
白色的墙壁上,血红色的一片,叔叔说的后现实主义。
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没有机会去问任何一个人,没有人会回答他的问题,没有人会有可能会回答他的问题。
死人自是没有机会,活人却是没有可能。
“别说话了。--*--更新快,无防盗上----*--”杜预的声音很冷淡,就像是他的手一样,让左定觉得冰凉:“一会儿急救车就来了。”
不需要,你离我远点。
左定想说这句话,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杜预,每次和杜预在一块就准没好事情发生,以前是,现在还是,杜预就是他的灾星,什么事儿只要他掺一脚就绝对往坏的上面发展。
不过这句话硬生生被左定咽回了肚子里,他一准备张嘴说话,吸气的那一瞬间,肺部就开始疼痛,嗓子发痒。
他第一句话的第一个字尚且说不出来,更不要提让杜预离开。
“你能起来吗,我扶着你?”杜预又冷冷清清地说。
杜预对其他人都是笑脸,左定以前觉得他是笑面狐狸,笑里藏刀,虚伪,做作,不过如果从他那种家庭去审视,这些不好的形容词都能成为好的,美名曰为有修养。
什么修养?他和姓方的煞笔是一起的,他和方扬是朋友。姓方的脑子有病,近墨者黑,姓杜的自然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杜预从来就没对他说过好话,他刚才还说他傻。
你为什么帮我呢?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你应该很讨厌我才对啊。
左定忍不住抬头,杜预很高,他抬头也看不到他的脸,也许是因为抬得还不够高。
左定想说话,想骂杜预,他从来没出声骂过人,他都藏在心里,暗自在无人的地方独自一人在心里骂,把这些话压到内心深处。他以前是这样,但现在,他想出声,想喧泄。他的嘴里全都是泡沫,嗓子肿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塞着,肺也很疼。他喜欢无拘无束,他不想人生有出乎意料的牵绊,可他只能摆出口型,他说不出来话。
左定做出一个口型,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许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摆口型,他也搞不清楚了,他说完,自己也都忘了,脑子里一团浆糊。
“水?”杜预问道,接着他又说:“你先喝口水,你水杯呢?”
左定没看到自己的水杯,眼前的水杯明显不是他的,这让他有些迷茫。
“我不嫌弃你,你也别墨迹了。”杜预说:“别低头了,喝水了,别洒了。”
左定觉得后颈一凉,杜预扶着他的头,将水杯边放到了他的嘴前,他忍不住吞咽了嗓子,却什么也没喝到。
“你傻得连水都不会喝了啊……”杜预嘲笑道。
左定只觉得水杯边沿卡在自己的唇缝之间,而杜预的脸突然就出现在他的视界里的一边,杜预似乎在看杯子,可下一刻杜预的脸变臭了:“卧槽,你还真不会喝水了,你特么咽啊……”
左定突然就想笑,他就喜欢看杜预一张臭脸,杜预越不开心他就越开心,连杜预都不开心了,杜预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你笑什么笑,傻子。”杜预又骂他,他的脸却离开了。
左定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犯困,实在是很困,很累,从里到外都很累,想要懈怠的累。有人扶着他想后倚靠,他的头却枕在一个并不软的东西上,而后头上覆盖了又凉又湿的东西,似乎是一层布。
“喂,打扰了,是……老师吗,我……杜预……左定……病……急救电……谢……”左定听到身边的杜预说,杜预声音不大,他听不清楚,这句话很长,再加上他耳朵里似乎塞上了什么东西,杜预的声音都变模糊了。
“走了走……卧……救护车……”杜预好像又在说什么,不过左定却听不清楚。
他脑子里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杜预那一句“你还活着吗?”
他还活着吗?
左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那不应该是梦才对,那就是现实。
人会对现实进行筛选式忘记,梦境,有时候却能把这些本该遗忘的东西再现。梦境会重复现实,人一生中大多数时间都在做梦,过于重复的梦境会让人恍惚不清,认为其就是现实,而有些本是忘记的现实会再次出现,又让人分不清那是不是梦境。
过于重复的那些东西,会觉得重蹈覆辙,会觉得麻木不堪。
那天阳光明媚,前一天下了雨,致使那一天空气清新,蓝天白云。
小巷,初一课外读本中刚读过的戴望舒笔下的雨巷,只是当时没有雨,而这条巷子又恰好就叫雨巷。
抬起头,两边楼房间是湛蓝的天,漂浮着几朵白云,颇有些诗情画意。
左定躺在石板路上,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的应该是尽头槐树散发的清雅的香气,可脏水把他的衣服都打湿了,他闻到的更多的是脏水的酸臭气气息。他的周边满是青苔,萦郁无人赠、葳蕤徒可怜的青苔。
所谓诗情画意,眼前景色如诗如画,唯独无情也无意。
这个巷子很美,可它却也不美,它就像一场噩梦,总让人失去很多东西。
他可以起来的,他还有力气,虽然全身很疼,但是他还是能站起来的,因为伸向要害部位的攻击都被他很好地挡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回到了那个时间那个地点。
他应该很疼的,但这是梦,应该是自由的,他应该可以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