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秋来醉(一)(1 / 2)
此事还引出了一桩朱棣所没有察觉、却也令他永远为之付出代价的结果。
原来朱元璋在各个亲王之间,均安插了锦衣卫。那日如此危险的情境,虽被朱棣压了下去,却瞒不过锦衣卫设在燕地的北镇抚司钦差。
朱棣当日言行的冷酷与果决,由此传入朱元璋耳中。这虽然是朱棣的疑兵之计,但这话是真是假,到了他耳朵里就不一样了。
自此,朱元璋更是密切地留心起了朱棣的行动。奈何,朱棣年岁越大,心思越是看不分明。这便令朱元璋的疑心,更深了一层。
话分两头。
且说朱棣救下朱允炆之后,时近夜半。朱允炆浑身狼狈,亟待休整。朱棣便令人将抓捕的三人连夜带回北平,而自己则留了下来,陪伴朱允炆。他们在负责守御居庸关的千户长*带领下,来到了以南关城楼为临时的驿馆,在此地暂且将就一夜。
城楼夜色深沉,烽火台已熄,唯有庭燎及明灯妆点着长城一带广漠的郊野。
月儿不知何时隐没入云中,这天地间便又黯淡一层,令人只想躲到温暖而明亮的房室之内。
南关城城楼之上,往日供值夜的千户长休憩的最高一层楼阁中,此际,便被温暖的灯光所笼罩着。
明亮的灯辉,同半室的水汽混杂在一起,变作氤氲的光霭,飘然落在屏风之后,正专心沐浴的朱允炆的肩头。
他用浴巾压摩着澡豆,拭去身上仆仆风尘,白皙而又细腻的皮肤上留下点点水渍。他放下如瀑长发,在水中润湿了,取了皂角,慢慢搓捻着。
擦拭的手忽而停住,阔别了一天的温热似乎漫延到了脸上,熟透了似的,一片绯红。
——就这样吧,别伤害他们。
人马纷乱之中,他这样说。
他从他们这四个人身上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怨与恨。他向他们施以善意,却被他们所利用,但朱允炆心想,这一切都是立场所致。如果他们不是元人,那么,他的善意也会被接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如果没有这些国仇家恨的烦累,不应理当是这样吗?
因此,当朱允炆发现自己能够理解他们的时候,他开口,替他们求情。
他知道,四叔会答应他的请求,善待那些元人的。他有这样的自信。而事实上,朱棣也立即下令,将那些人逮捕了,由亲卫军护送回北平,等候他回去处理。同时,亦下令,善待俘虏。其声朗朗,似是专门说给他听的一般。
他早就醒了过来,佯作昏迷,听朱棣同他们周旋。在火里火真被击落下马之时,朱棣几乎是在下一瞬间,便翻身跨坐在了这匹马上。
然后,将他扶起,他一时无力,疲惫至极,便本能地靠在了朱棣怀中。当意识到他们仍在众军士簇拥之中,他不由得移开了身体,同时,内心升起了一股羞惭之意。
朱棣却没有让他离开。
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揽过他的腰身。一举一动,自然而流畅。
朱允炆的腰际,却是一僵。
大而宽厚的手掌,结实有力的臂膀,昭示着同为男子的两人之间的差距。
随后,他放开了牵住缰绳的手,接过身边人递上的黑纱材质的披风,包裹住他的身体。又用这只手,为他在前襟处系上盘扣。
“允炆,四叔在这里,不要怕。”他在他耳边,哄他一般,“累不累?我们找地方休息一下。”
朱允炆点头。他突然觉得很安全,好像在四叔身边,就不会遇到危险。
随后,那只一直揽在他腰际的大手,穿过披风的缝隙而上,覆盖在他的眼睑上。
那熟悉的温度和触感,引得朱允炆受惊似的,扇动着羽睫,搔得朱棣手心微微发痒。
他在手上施力,朱允炆便顺势向后,倚靠在他的胸前。
朱允炆没有看见朱棣向千户长无声下令,带他们前往南关城处。他轻打马儿,马蹄悠悠而行,减缓了一路的颠簸。
朱棣感到怀中人的微微僵硬,却仍是温顺地,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他。
朱棣收紧怀抱,突然觉得,路太短了些,天太热了些,而身边的人,又太多了些。
到得南关城城楼下,朱棣便让众人离开。
他移开手,看见朱允炆在夜里水似的晶亮的眼睛。
满是活力的样子。
朱棣仍在后怕。如果……如果自己再晚一步,他会不会被那些元人带到关外去。他该怎么找他?他又会受到怎样的委屈?
思及此,他泄愤般捏了捏朱允炆的脸颊,半开玩笑半是严肃道:“四叔差点被你吓死,回去就关你一个月,让你好好反思反思。”
“允炆知道错了嘛,不要关我禁闭啦,四叔!”
鼓起了脸颊,好像委屈的是他。
“下次这种事,要和我说,我会同意的。”朱棣认真道。
“知道了。”朱允炆吐了吐舌头,“哇啊!”
身体忽而腾空,他被人凌空抱起,下意识地攀住了始作俑者的脖颈。
“朱允炆,你轻了点嘛,看来是受累了。身上一股什么味啊,一会儿好好洗洗。”
嘴上几分嫌弃,手上的力气却没有减弱。
见怀中的人没有回应,朱棣好奇地望去,只见朱允炆把脸颊缩在他颈窝里,不拿正脸瞧他。
朱棣失笑,“害羞什么啊,又不是没抱过你。你小时候不老是央着我抱吗?”
“唔……”怀中人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声音。
“啊,你说什么?”
“……厌,四叔讨厌,根本就不一样嘛!”
“哦?哪里不一样了?”
“允炆已经过了弱冠之年,是个大人了,要是被人看见怎么办?”
“那不被人看见,你就能让我抱了?”
朱允炆咬了嘴唇不答,却也不否认。
“欸,这里没人,我让他们都走了,不信你抬头看看。”
“……不看。”
埋在朱棣颈窝里,满脸的酡红,一直到他沐浴之时,都无法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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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忽然转凉。
朱凌躺在关城哨塔的楼顶之上,闭眼小憩。经过方才的紧张局面,他现在巴不得立刻就倒头睡去。
一滴沁凉落在他的脸上,两滴、三滴……直至劈里啪啦地,胡乱敲打在屋瓦之上。
哇,怎么下雨了。
朱凌暗叫倒霉,落叶般从屋顶轻点而下,躲到了屋檐下。
还未站定,他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主子,您不陪您家的小主子,怎么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