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桂舞(1 / 2)
朱棣度秒如年,仿佛要将那紧闭的门盯出一个洞来。---在朱棣几乎要以为朱允炆连盒子都一起吃完了的时候,终于,见宋谨推了门出来。
“知言哥哥!”他急忙凑上前去。
“世子请进。”宋谨避开朱棣,顺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好好好,赶紧的,朱棣自然地迈开一个步子,不对?他说请谁进去来着?
徐允恭跟着宋谨进门,小声说了句“殿下自求多福”。木门复又决绝地关上,将朱棣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门外。朱棣愣在原地。
还蹬鼻子上脸了,小崽子有种啊!
宋谨的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线香味道,徐允恭往里走了一段路,见朱允炆正坐在屋内最高的官帽椅中,穿了件金线绛纱袍,头发整齐地拢在一顶玄色小冠里,双手捧着一块骨牌饼专心啃着,一边向下晃荡着双脚。
他的两颊鼓起,小口小口地消灭着手中的食物,这股子外人勿扰的态势竟古怪地可爱。徐允恭强忍住想去戳上一戳的冲动,稽首道:“参见皇长孙。”
朱允炆的注意力暂时远离了手中的骨牌饼,转到徐允恭的身上,他从座位上“嘿咻”一声跳下,走到徐允恭面前,对他恭恭敬敬地鞠躬,谢道:“世子哥哥,谢谢你的心意,比宫里的骨牌饼好吃多了,允炆特别喜欢!”
"这便好了。"徐允恭想了想门外的那位,补充道:“燕王殿下知道了也会很开心的。”
朱允炆没有说话,细看,却见他嘟起了晶莹红润的小嘴,一脸的别扭之色。
分明已经不生气了,却还和朱棣犟着。
徐允恭暗笑,心想还是由他出面说句好话算了,便弯下腰,望进朱允炆的眼睛里,道:“燕王殿下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您生气,但他一直都很担心您,这几天一直发愁呢。”
朱允炆一听,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转到他身上,却是难掩喜色,道:“真的吗?四叔担心我?”突然又板起来脸,“哼,他还说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徐允恭道:“在下已经知会他了,殿下这不就带着礼物上门赔罪了吗?”他指了指朱允炆手里的物什,“皇长孙这么乖巧体贴,就原谅他一次如何?”
“这样吗?”朱允炆一听,转头看了看打开的漆盒一眼,自顾自点点头,道:“好吧,允炆不生气了。”说罢,他轻快地往前跑了两步,欲给朱棣开门。身后,宋谨对徐允恭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朱允炆刚到门板后,正要开门,却听得门外平空一声大吼:“朱允炆,让你耍小孩子脾气,本王不奉陪了!”
跟着,门外响起了一阵渐远的脚步声,之后再没有了动静。屋内一片死寂,徐允恭和宋谨相顾无言,转头看了看僵在门后的朱允炆一眼,心中均是一慌。
猝不及防间,只见朱允炆转过身,一路冲刺小跑,准确地降落到宋谨身上,哭喊着:“四叔坏蛋,混蛋,大笨蛋!”
“殿、殿下,没什么事的话,在下先行告退了。”在朱允炆有如风雷之势的哭声中,徐允恭擦了擦冷汗,沿着墙角悄悄溜到门口,畏畏缩缩地开了门,生怕惊动朱允炆。
到得屋外头,只见夕阳又深了些,料想现下正是暮秋时分,天色黑得较早。庭院中的蟹爪菊、秋海棠和成列的金桂在晚霞的点染下,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绚烂色彩。直插天穹的杉柏与丛丛的茶树高低相错,将一角凉亭包围其中。秋风拂舞,沁人的桂香在宫中四散游荡。
徐允恭远远见了朱棣在亭中兀自坐着,便走了上去,只见他不知从哪儿摘来一朵菊花,正摧残得起劲,一瓣一瓣地将花瓣扔到亭外的草地上。---
“咳。”
朱棣闻声抬头,见徐允恭出现在他面前。
“啊,徐兄。”朱棣将手中的花一扔,懒洋洋道:“你要走了吗?我同你一起。”
徐允恭不答,走到他身边坐下,道:“你可知道刚才你若是不喊那么一句,皇长孙已经开门迎你进去了。”
“是吗,真是不巧,”朱棣平静地说了一句,又挑起眼尾看他,“多谢徐兄为我说话了。”
徐允恭摇头道:“小孩子而已,何必计较。”
朱棣偏转过头,遥遥望着朱允炆所在的方向,忽而怅然道:“过几日再说吧,现在又惹得他生气了。”
徐允恭听出他话中的苦闷,料想他是为了朱允炆烦扰,便试着建议道:“殿下不防时常来家父府上走动,我的二弟也正好和皇长孙一样年纪,他一定会很喜欢殿下的。”
朱棣闻言一笑,“说来我还没见过我未来的小叔子小姨子们呢,若都是徐英那样的,那还真是遭不住。”早在正月间,他就已经同徐英定了亲。徐英日日前去国子监听课,风雨无阻,倒是一点没有搬到朱棣宫中的意思,朱棣也便随了她。
徐允恭忍俊不禁,道:“英妹这性子,恐怕全南京城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不过自从殿下向皇上情愿,让英妹去国子监学习之后,她倒是沉稳了很多,家父时常同我暗地里夸奖她。”他又想起什么,道:“对了,听英妹说殿下要同秦晋二王一起前往中都凤阳,三年后才回来,这又是为何?”
朱棣靠坐亭中,背朝亭外,面对徐允恭道:“原因我也不知,父皇命我五日后出发,看样子急得很。”
“五日后?”徐允恭沉吟一声,“倒是和太子参政的时候差不多。”说罢,他抬眼看朱棣,却看到了他的一对发亮的瞳仁。
徐允恭了然道:“看来殿下已经明白了。”
朱棣缓缓道:“多亏了徐兄提点。”
“该说是果决呢,还是狠心好,”徐允恭喃喃道:“圣上竟会为了稳固东宫之位,将自己的其他儿子调往别处。”
朱棣道:“父皇此举倒是颇有些抬举我了,二哥三哥是皇后嫡亲的儿子,我不过是一个异族妃子所生,又怎能够和大哥争抢呢?”
徐允恭道:“殿下勿要妄自菲薄,圣上如此安排,不正是认可殿下才干的表现吗?何况依在下看来,这也不是全无好处。”
朱棣微微偏头,道:“何以见得?”
徐允恭道:“圣上出身中都,因此对该地百姓和同乡官员颇为厚待。中都百业辐辏,不输京城,且皇室高官多有田地于此,往来极为密集;百姓讼狱之事,又日夜不绝,是能够亲历民间,参与官场的绝好场所。圣上命你们三人前往此地,也有锻炼皇子的意思。殿下应当珍惜在中都的这三年才是。”
朱棣听罢,将这话细细思索一番,抬首刚要回答,却见徐允恭突然变了脸色,一双眼直直瞪着他身后,像是见了什么恶鬼罗刹一般。
“徐兄?”朱棣疑惑道。却见徐允恭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身后,之后,便以一副“你完蛋了”的眼神看他。
朱棣心中忽然涌现了一阵极为不安的预感,他缓缓回头,在亭柱后方,见到了熟悉的红色身影。
“允炆……?”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朱允炆一副哭鼻子的模样,鼻头和眼眶微红,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瞧着朱棣。朱棣忙站起身,朝着朱允炆的方向走去,刚要碰到他的身子,却被他一手挥开,力道虽是不大,那凶巴巴的样子倒是将朱棣吓退了。
“骗人……四叔要走了,三年后才回来……”与他的架势不同,这声音怎么都透着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
朱棣伸手抓住他的身子,“允炆,你听我解释。”
……这话怎么怪怪的,算了不去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