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丘(1 / 2)
说罢,朱棣起身就要离开,宋谨向剩下三人表示了歉意,跟随着朱棣离开。www.biqugexx.net
杨基眼见一大一小两人从自己身边经过,这才看见了宋谨,这一照面,却令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见宋谨眉目如画,清秀绝伦,如温润之玉,静静贮藏在匣中,不曾发出声响,但越是细看,就越是被他所吸引。
此刻高启也暗叹道,好一位谦谦君子。
宋谨走过他们身边时,察觉了他们二人的欣赏目光。也许是在朱标的宫里呆得久了,他素来有些怕生,因此不知该对他们说些什么,只浅浅一笑,既显礼貌,又表达自己的谢意。
“慢着。”杨基突然出声叫他。
朱棣和宋谨回身望他,朱棣问道:“杨先生还有什么事?”
杨基走到宋谨面前,一双眼睛更是在他秀致的脸上流连,“这位公子不知是何方人士,师从何人,亦或有文集传世?”
宋谨躬身道:“在下只是一介读书人,平时作诗写文以自冶,没有文章传世。至于其他的,十分抱歉,家主曾嘱咐在下,不可在外暴露自己的身份。”
高启在一旁道:“如此神秘,你那家主莫不是什么王公贵族?”
宋谨闻言,微微一怔,他基本算是猜对了。
道衍见这两位对宋谨的身份产生了兴趣,双目一转,似笑非笑地看向朱棣,心想他会如何回答。
朱棣心想,这高启好生敏锐。又见宋谨没有自己的指示,不敢回答。于是他主动接过他的问话,“家父是西北边庭的封王,知言哥哥是我和家弟的伴读。高先生所言极是,小王深表佩服。”
高启见这少年看上去还生嫩得很,话中却常常带着老练与世故,此刻又得知了他的皇室身份,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杨基忙聚了过来,兴奋道:“那是自然。高兄从前在翰林院编修官,还曾受到过当今圣上的赏识,要被提拔为户部右侍郎呢。可惜被他以年少为由给推了。高兄啊,你说你这……”他啧啧而叹,这番话说出来顺溜得很,想来已经被他倒豆子似的翻来覆去多次惋惜了。
宋谨转眼看向高启,顺口问道:“原来如此,那高先生后来又为何回到苏州了呢?”
杨基顿时没了话,偷觑了一眼高启,高启斜眼乜他,道:“算上这次,你一共说了三百遍了。”
杨基心中一虚,对着高启摆出讨好的笑容,眼角都挤出了褶子,“啊呀,高兄,我这人就是嘴快。你看看,我这就教训教训它。”
说着他伸手弹了两下自己的嘴唇,众人分明都看见他并没有碰到嘴唇,他却偏偏夸张地向后仰倒,五官皱成了一团,硬是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嗷嗷叫唤。
噗嗤。他那滑稽的样子令朱棣首先笑出声来,想不到文人骚客中还有这样好玩的人物。
道衍还是一样不动声色,宋谨掩袖,微笑不语。
高启只装作没看见,背过身去,面对着宋谨,等他止了笑,回道:“后来我的诗惹了当今天子不高兴,就被遣返回故乡了。---我和孟载自小认识,我回来之后,听闻他本在山西任按察使,这段时间正丁忧家中,便时常和他往来。之后,他带我来了这妙智庵,与广孝兄相识。”
他这话一落,杨基蹿到他面前,激动道:“欸欸,明明在说你的事,怎么把我也扯上了?”
高启道:“你有意见吗?”
杨基想了想自己所为,愣是吞了声不敢言语。
半晌,他见众人都盯着他瞧,老脸暗红,咳了两声,道:“都站着干什么呀,你们二位也过来一起来坐吧,我们本来就是想蹭个茶水,不说那些个咬文嚼字的无聊事儿。”
经他这么一来,这几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之间的气氛也热络了不少。在他的东拉西扯之下,一一围绕道衍屋中那张罗锅枨马蹄足的红木六仙桌坐下。
杨基正准备给众人倒茶,道衍抢了过来,将他按下座位,一边分茶,一边道:“人说五言射雕手杨基杨孟载的脸皮厚过城墙,倒也不是吹的。”
杨基半口水呛在喉中,道:“和尚,你可把话说清楚了!”
正是早春时候,还未到雨水时节,茶叶也鲜嫩,茶水入口清苦,回味带甘,饮了令人心生愉悦。心情一好,话也跟着琐碎了些。
众人一阵闲谈。之后,朱棣便听杨基讲他当官这几年里的所见所闻,见识大长。
登基以来,朱元璋大力网罗天下人才,又对官员严加治理,从中央到地方设了不少监察官员。他原以为贪污舞弊、小人当位的现象会大大减少,没想到还是屡见不鲜。官官相护、欺上瞒下、卖官鬻爵之事,明面上不见着,暗地里却一个没少。
朱棣想知道怎样才能有效解决这个问题。自古以来官场上的纷争就从没有断过,所幸当世还算太平,贪官虽有,可清正廉洁的官员也有不少。这既有制度的因素,也有人情和人心。即使繁盛如汉武唐皇时候,也不乏小人当政。完全没有弊病的朝代只在传说和理想中才有,可是这些活在制度和律法中的活生生的人们,苍生也好,帝王也罢,谁不想要一个清白盛世呢?
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惟有以茶代酒,一浇心中块垒。
因为想得入神了,他也没察觉到,道衍在他的斜对面,一直有意无意地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杨基说完一通,熟稔地拍拍宋谨的肩,道:“知言兄啊,要我说,还是你这样好。跟在王爷府中当侍读,不但衣食无忧,每天还可以有空闲时间来看书。你不知道呀,这两年我都有了退隐的念头了。”
宋谨摇头道:“不必妄自菲薄,孟载兄的职责关乎着家国百姓,可以一展济世之志,我羡慕还来不及。”
杨基道:“哦?知言兄可曾想过要出仕吗?”
宋谨道:“在下不才,胸无大志,只当个小小侍读便够了。”
高启道:“同是读书人,你这样的倒也少见。”
“哦?那么季迪兄又是怎么想的?”宋谨反问他。
“凡马只盼相马者越是聋盲愚钝越好,惟有千里之驹才待伯乐。”
“这么说,先生是自比千里马,等候伯乐发掘了?”
“倒也不是。”
“那又是什么意思?”
“伯乐早已西去,不在人间了。”
高启这样说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丝惋惜,倒更像在叙述一桩事实。
朱棣却不赞同他的话,插嘴道:“新朝才刚建立,汉人复又掌权,制度比前朝完备不说,朝廷更是大量网罗人才,你又怎么会这样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