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不知怎的，今天，天上一直飘着蒙蒙的细雨，裹挟来丝丝的凉意，就好像在宣告秋天的来临，又似是在诉说着离别的哀愁。

慕方晴沿着小镇泥灰色的道路缓缓走着，手里举着一把淡紫色的伞，看着眼前那些单调而又低矮的小屋紧紧凑在一块儿，聚成灰蒙蒙的一片，又那么不情愿地向着远处延伸，直至模糊在远处蒙蒙的雨雾里，就好像一双双疲惫到再没有气力去睁开的眼睛。

今天她早早地就开始起床梳妆打扮，为的正是在晚上演出之前能有更多的时间在小镇的街道上四处闲晃。

她正是出生在这个宁静的小镇，成长于这个安宁的小镇，却像一只渴望翱翔在蓝天的小鸟一样飞向了外地念了整整四年大学，可现如今却再度回到了这里——可是，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了。

就好像，立在街角的那家蛋糕店，她小时候就经常来逛，可那时她的眼里满载的却是装饰在透明橱窗里头的那些点缀着草莓的奶油蛋糕、好似顶着一片青草地般的抹茶蛋糕、脆脆的巧克力蛋糕、柔滑的奶油慕斯、清爽的柠檬果冻、诱人的小熊曲奇，还有妈妈牵着自己的软软的手，以及她脸上挂着的难得一见的温柔笑容。

可是现在，分明是同一家蛋糕店，里面的甜点却早已是变了模样，甚至连店主也换了人——只有店门口挂着的那只小熊还是当年的那一只，每当有人靠近便会大喊“欢迎光临！”，只不过直到今天慕方晴才发觉原来它并不会笑。

如今长大了再站在这蛋糕店的门前，已是再寻不见小时候的梦境，那些曾让她惦记着挂念着的甜点，好像再没有当初那般诱人了，而透过那明净的玻璃窗，她的目光也不再停留在那一块块像童话一般甜美可人的蛋糕上，而是落在立在一旁的那些血淋淋的价格标签、店员脸上挂着的那寂寞而又无聊的表情，以及外头那面古旧得快要掉漆的外墙上罢了。

小时候想当然地认为大人的世界一定很缤纷多彩，所以才憧憬着长大，还觉得只要是诚心梦想的事情便一定会成真，可没想到原来成长不过是一场不断掉色的苦修，而那些鲜艳缤纷的色彩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留下的不过只有黑白，而梦想之所以会被称之为梦想，原来是因为它永远是别人的现实，却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慕方晴撤掉伞，任那冰凉的雨水扑在脸上、身上，冰冷的温度便这般黏附在皮肤上深入骨髓，就像是一只着了凉的手般探进她的内心深处，却引得她笑了，笑得那般苦涩、无奈，直至行至尽头，所见的不过是看不见边际的麻木和凄寒罢了。

*

晚上，成运早早地来到了蝶影酒吧等候，默默地闷了自己一杯又一杯的酒，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可又找不到出口来发泄，于是只能死死地盯着那还没亮起来的舞台，以及隐匿在深沉黑暗之中的后台，期待着已然在自己心头刻下划痕的那一抹倩影能够快些走上舞台来，再让所有的明灯都为她一个人而绽放。

为什么一个天生就属于舞台的人，想要留在上面却如此地坎坷，而一些只想被聚光灯环绕却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却好像拿到了特许证一样一路都开了绿灯，连挣扎和迷茫都不曾有过？

他心里清楚，慕方晴的选择是正确的，现在的他的确给不了她太多的资源，可他却也疑惑她究竟要去哪里——她说自己接下来要离开蝶影酒吧，而离开总是容易的，可是离开之后呢？她又会去哪里？

就在他出神的当口，舞台上的灯骤然亮起，而在灯光环绕下的慕方晴正捧着话筒站在舞台中央，一袭长裙仙气飘飘，乌黑的头发顺着肩膀披散下来，耳边缀一朵珍珠结成的花，脸上的笑容比四月的春光还要灿烂，直看得成运只觉得迷了眼，一时竟连鼓掌也忘记了。

而台上的慕方晴似乎也已是注意到了成运，可是她只能冲着他抱歉地笑笑，再不知自己能有什么其它的表示了。

乐声响起，她渐渐进入状态，许多联想也随着歌声爬进她的脑海，引得她的心事一桩一桩地沿着喉咙爬上来，拧成一个混乱的结，直鲠得她难以呼吸。

如果那年的高考，她能考得好一点，那是不是便会少掉这许多烦恼，就能在自己心仪的院校里头修着那些让自己心花怒放的课程，毕业之后也尽情地发光发热？

如果当初，她能够勇敢一点，早些启程出发去追逐自己的理想，是不是就不会卡死在这里，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可是生活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高考的时候流行读书无用论。

也不明白为什么当自己毕业了，整个社会又开始鼓吹学历的重要性。

她忽然觉得，生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一个普通人，永远都只能被社会的舆论牵着鼻子走，即使被耍得团团转也只能憋着眼泪自己默默咽下，可有影响力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人夸奖。

一曲终了，慕方晴的眼里早已满是泪花，而场下掌声雷动，她却觉得那热闹离自己是那样遥远。

结束了，终于。

曲子，演唱，人生。

而她要去往何处？

其实，她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

夜已经很深，而酒吧里还是很热闹——卸下了演出服的慕方晴正坐在角落里头喝闷酒，没有人注意到她，而她也注意不到任何人。

太晚了，该回家的早就都回家了，这个点留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失意消沉，看不见希望和未来的人。

而她也是。

只不过和他们不同的是，她没有把这个已然变得支离破碎的人生给织补起来的打算。

她举起酒杯，狠狠地一饮而尽，忽然就觉得有点好笑。

什么社会，明明不开心却还要强颜欢笑，不乐观的人连基本的人权都没有，一出生还没有站稳就被推着向前狂奔，哪怕方向已经偏了，却因为很“努力”就能得到褒奖，可是成年之后连个矫正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