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天地中(五)（1 / 2）

一下课，程伽宁随手做错了一道阅读理解，准备拿去找郁淮柯，沈熠哭丧着脸，像是要下雨一样：“温思哲去A市了，提前一周。m.biqugexx.net可能……是因为我。”

程伽宁不敢置信：“啊？”

“他今早上给我发了信息，打他电话也是关机。”

“你去问郁老师了吗？说不定逗你的。”程伽宁勉强安慰他。

可她话音刚落，郁淮柯突然出现在班门口，手肘处还夹着本备课本：“我要讲一件事，大家回位上坐好。”

空气静谧下来，沈熠失魂落魄地走回座位，仿佛接下来郁淮柯说的，是他已知结果，又抱有幻想的审判。

“六班温思哲同学，转学去了A市三中，他给买了两盒太妃糖，现在发给大家，一人一块。”

班级瞬间哄乱，有因为糖鼓掌的，有舍不得温思哲的，有因为他不辞而别气愤的。

唯独沈熠，什么也没说，只是趴着，把头深深埋进臂弯。

2000年夏天，绿意正浓，喘口气都觉得闷。窗外已经有了蝉鸣，悠长聒噪地叫着，和支离破碎的风扇声交混。

那太妃糖沈熠永远不会忘，深紫色的包装，里头是透明闪亮的纸，好像雨后初霁的彩虹。

他爱的人，离开了他，毫不留情地，头也不回一下。

那个记忆里开朗阳光，大大咧咧又嫉恶如仇的男孩子，那个失礼后被程伽宁揍又可怜兮兮向沈熠哭诉的男孩子，大概不会回来了。

仍怀有希望的时候，沈熠选择喝酒，选择用酒精麻痹炽热的心，勇敢踏出表白的那一步。

可现在不是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吧。

他只是难过，心被凌迟似的疼。

在沈熠颤抖着握住紫色太妃糖的时候，程伽宁担忧地回了头。

果然，他泣不成声。

接下来的两节课，沈熠一直在哭，起先是闷不做声，后来是号啕大哭。同学以为他也是舍不得朋友，都在他身边安慰，毫无成效。

程伽宁没去安慰。

她知道，沈熠付出太多，最后什么都没收回来，这种落差感叫人受不了，安慰还不如让他哭出来。

第三节周明道穿着老式衬衫进来上课，他见沈熠迟迟不收拾桌面，扬声要罚他站，沈熠第一次没听话。www.biqugexx.net

后来……后来的程伽宁也记不清了，只是恍惚着，沈熠被叫去郁淮柯办公室，他起身抬头的一瞬间，所有人，几乎是所有人，都看清了他泪痕斑驳的脸。

上午放学，程伽宁怕沈熠想不开，叫住他，说想聊聊。

沈熠的脸色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些苍白颓然，他承诺说：“我会好好活着，但现在……我只想歇歇，回家睡觉。”

程伽宁得了允诺，才安心让他走了。

下午郁淮柯通常来的早，程伽宁拎着练习册，煞有介事地打到上午故意写错的那页上，进了办公室。

一中配备还不够完善，老师都挤在一个办公室，程伽宁进去的时候只有郁淮柯，她还在看作文，花花绿绿的本子在小桌上快摞成山。郁淮柯看得快，一页又一页地翻过去，机械却又认真。

连程伽宁走近了都没发觉，直到小姑娘伸手戳了戳她肩膀，她抬头。

“问个题。”

“嗯。”郁淮柯凑过来看一下，用怀疑的语气，尾音上翘，“这个？any other加单数你不会？我记得初中就学了的。”

早知道错个有格调的题……

程伽宁：“好吧，我承认，就是想找个由头进办公室，不然心里觉得亵渎了。”

“那你……？”

程伽宁一本正经：“你这么看下去太累了。”

郁淮柯以为她是发表感叹的，她也叹息一声，拢起自己的长辫子递给小姑娘：“光给你们看作文，我头发都少了，你摸摸。”

着了魔似的，程伽宁伸手，真的虚抚了那一把头发。应该是刚洗过，干燥顺滑，摸着很舒服，想摸一辈子的那种。

但是……出戏了出戏了。

“不是这个意思。”程伽宁一句一顿，“我是说，我无聊，可以帮你看。”

简直是狗屁，她无聊个鬼，每天竞赛题做到神形俱灭，赶稿子赶到江郎才尽，除了英语课都趴着听，多一根手指头程伽宁都不想动。

可看到郁淮柯没命地看作文，心底下思绪被牵动，哪怕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如果能让郁淮柯轻松一点，她都立刻去做。

冲冠一怒为红颜，古人诚不欺我。

直到看见沈熠悔恨悲极，直到此刻，她才敢确定，自己是喜欢上郁淮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