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Ver]鬼新娘(二十六)(1 / 2)
云中君撩起少年的衣摆,墨黑色已从双腿蔓延到腰腹,等扩散到心脏,就无力回天了。
成为诅咒的载体,云湘需要牺牲的远不止健康和寿命。上至他的父亲,下至他的子孙,最后的下场不外是成为最接近鬼神的存在,贬义的。随着负载的诅咒增多,他们的体质会变得和邪物高度相似,灵符,乃至极刚极阳之物都会伤害到他们,更遑论直接使用符箓了。
到临死前,或不幸受到反噬时,他们的五感会被剥夺,就如行尸走肉无法感知、回应外界。届时,为了留给他们尊严,族人会亲手杀死他们,然后开始使用崭新的、为死亡而存活的容器。他们是家族的荣誉和骄傲,但不能是“人”。
这时少年手伸过来,颤颤巍巍地触摸云中君的傩面具,比起死亡,他似乎更在意某个答案。云中君怔住,摘下面具,主动让血斑斑的指尖描绘眉眼。希冀破碎,少年满眼失落,他气馁地收回手,放到心脏的位置,捂住小心保管的胸卡。
如果知道有这么一天,云中君绝不会利用“纪筠”试探他的底线。
君弈很快释怀,云中君和云雅虽不是他找的人,他们始终是他的朋友,“七天之后,族人会过来替我收尸,记住我的暗号,他们会尽力帮助你们。”君弈逐字逐句道,他蘸了些血,在云中君手中写下两个字符,是“云湘”二字的金文。
为了弥补云湘,族人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云中君沉默地等少年写完,他轻轻抹去他眸角的血痕,温声说,“没事的。”
自降生以来,这是第一个愿意为自己牺牲的人。云中君贪婪地渴求着少年的信仰,成为少年的神祇之前,谁也不能抢走这个人——他把手置放在少年的膝盖,强行唤醒体内的诅咒。
诅咒的本质不是别的,而是他变异的力量,这数百年来,它们和宿主的恶念共生共存。想要收回力量,要么通过幻境诱发,要么通过接触夺取,相较前者的温水煮青蛙,后者对宿主造成的痛苦难以表述。
关于纪筠,他知道的太少了,所以针对云湘的幻境始终未布置好,但现在,云湘的生命危在旦夕,他别无选择。
切肤之痛弄醒了昏死过去的君弈,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死命捶打腐朽的双腿减少痛楚。那会是怎样的难熬?仿佛捣碎骨肉,焚烧蒸馏,然后去提炼深入骨髓的罪恶。
他度日如年地忍受着苦难,逐渐感觉到,皮层之下滚过粒粒绿豆大小的疙瘩,活像古时候剥皮时注入水银,骨碌地分离皮肉,向膝盖汇聚。
云中君扼住云湘没折断、能活动的手,“哑巴!”云雅满眶眼泪打转,忙过来掣住君弈的脚踝,他挣动得太厉害,扯裂了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不阻止的话,即使解开诅咒也会后患无穷。
短短十分钟像几辈子那么漫长,云湘乌黑的双腿渐渐褪色,呈现原本的病态白。
云中君看着少年嚼烂的薄唇,没有犹豫吻下去。
君弈瞳孔缩成了小点。趁他失神,云中君将实质化的诅咒连根拔起,毒瘴似的黑雾离体不久就融化了浊色,化作星尘渗入云中君手心。与此同时,君弈鸦黑的碎发酿成了灰白。云中君的形神像割裂成千丝万缕,记忆像炮烙刻入魂魄。
过了很久,云中君放开了失去知觉的少年,“君弈?”
弦月钩挂,清辉如雪。
荒诞诡谲的梦境戛然而止,君弈蹙着眉头睁开眼,神仪明秀,目若朗星的青年映入眸中。摘了丑陋可怖的傩面具,云中君的嗓音仿若玉石之音,“你醒了。”
君弈懵然地望着磷火飘荡、蓝盈盈的树冠,穷奇友情贡献了爪子和尾巴给他,代替毛毯抵御低温。“你们的伤?”喉咙火辣沙哑,像被草酸腐蚀声带的轻生者。他尝试拿开蓬松的尾巴,云中君阻止晚了,他大意牵扯到骨折的手,脸“刷”地一白,脑中突然探出成千上万只土拨鼠,共同开启死亡尖叫模式。
云中君心脏绞着,他慌乱地为少年摆正姿势,减轻不适。时过境迁,君弈遍体鳞伤的惨状仍在他心间盘桓不去。说来讽刺,云中君做得到呼风唤雨,却做不到保驾护航,加诸于他的限制说明,他的存在就是陪衬而已。
为了遮掩阴狠,云中君转身斟水。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筑着火堆,木柴噼噼啪啪地直冒火星子,粗陶茶壶盛满了滚烫的茶汤。君弈掀起广袖翩翩的绛红外衫,端详自个儿的伤势,虽说未着片缕,不堪入目的咒痕已经消失,而深浅轻重的外伤也已经缠了纱布,包扎方法娴熟专业,他禁不住晃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