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息深种(1 / 2)
敖寸心端坐床上,周身法力流转,正以佛门心法压制丹田内日渐不安分守己的魔息。自从被八卦蛊阵控制过一次,那魔息就像突然活过来一般,总想趁她放松防备时在奇经八脉散散步遛个弯,非得凝神调息才能引其回到丹田。
这件事,敖寸心始终没有向任何人透过半个字,可命运在步步紧逼地催她抉择。
纷乱的记忆像轰然惊起的林鸟一般布满她的脑海,连带着那些本该密不示人的所谓真相——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四十六年前,被灌下孟婆汤之前的那场激烈争吵,以及当日从天廷回西海之后的噩梦般的遭遇,全都想起来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当年自己的一个无心举动,竟会发展到这步田地。
她不敢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杨戬。
良久,她缓缓睁开双眼,在漆黑的房中空望着近乎虚无的夜,脑海里固执而魔障地一遍遍回想起日间听见的只言片语,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咀嚼。
……
“全天下都传遍了,西海三公主怀恨投敌,杀害了负心丈夫的亲妹妹泄愤!”
……
“那样复杂的触发条件,完全可能别有用心,其目的不堪细思。”
……
“你娘很可能还在世上,或许此刻就在他们的灵鹫山老巢。”
……
也就是说,有那么一种可能,婵妹还活着?
敖寸心澄澈的眼底闪动着粼粼波光般的情绪,在未点灯烛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晶亮。她在佛前参拜整整五个月都未能平复的无措终于找到了疏解的通道,就像围困待毙的囚徒终于摸索到一处逃生的豁口。
这个豁口,是杨戬给的。从他口中说出的“或许”,比别人言之凿凿的起誓更令她毫无道理地深信不疑。
可是,杨戬既然猜测婵妹没死,为何不早早告诉她?
初夏和风拂面,说不出的舒服。这座贵为神仙宅邸的杨府,看着仍似往日平静,一对杨姓兄妹却双双落魄如斯,叫敖寸心即使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也不能不心痛。她沿着塘边小路径直走,步子一拐,绕到了杨戬窗前,窗子是暗的。
敖寸心轻轻抚上窗子,凉凉的窗棱还带着白日雨水冲刷过的潮气,她将头靠在窗上,任由发丝也沾上那潮气。
杨戬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又发热了?”
屋里还有人!敖寸心猛地从失神中跳脱出来,错开一步背靠窗侧。
方才那饱含担忧的声音听上去是哮天犬。
另一个声音道:“不像,额头冰凉,全是汗。”
是三首蛟。
只听哮天犬道:“主人终于不发热了,这是好事吧?管好你那紧张兮兮的表情,也不嫌晦气!”
“傻狗你可长点心吧,出汗出成这样,人怎么受得了?一时半刻也请不来扁鹊先生,你快去找三公主,多个人多个主意。”
敖寸心心中一疼,眉心拧起担忧,正要应声进去看看情况,却听哮天犬道:“不可,主人吩咐过不许打扰三公主。再说了,扁鹊先生今早才刚诊过,说咱主人根基扎实,已不会再有大碍,箭伤也已大好了。”
三首蛟道:“我呸,迂腐,愚忠!咱主人是何样人也,如今你我在他卧榻之侧说话,他都没醒过来,还不够严重吗?身上的伤是一回事,其中也定有寒毒的缘故,主人不想让三公主内疚,白天在三公主面前强打精神,晚上便病势更重,这样下去怎么行?请她过来瞧瞧,也好对主人多加关心,主人心情好了,或许对身子有益。”
敖寸心怔了怔。
“我看缺心眼的是你,总是自作主张违逆主人,主人就是不想让三公主看见他病着的样子!”
不想让她看见他病着的样子……
耳膜轰然一声,敖寸心通身微震,滚烫的甜和难言的涩灌进心房,瞬间凝作打湿长睫的露水。对呀,早该想到的,他是怕她听见那个危险至极的猜测后冲动行事,他只想把她安安稳稳地留在杨府,留在他的身边。如果不是不忍见沉香过于悲痛,他大概不打算轻易对第二个人说。
……
“你若想回西海,杨戬陪你回西海,若想见爹娘,杨戬陪你见爹娘,三界之内,任你驰骋。”
……
即便是两千年后的今天,你还是愿意把我装进乌龟壳里小心呵护吗,还是选择独自面对残酷肆虐的狂风暴雨吗?
“为什么你还肯护着我,为什么,为什么……”敖寸心把手按在丹田上,手指缓缓抓紧,恨不得把体内的魔息生生抠出来。若有若无的气音从她唇齿间飘出,更像是在逼问她自己,“我怕婵妹被我害死,也怕三界千夫所指,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最怕的,是即使连我都无法原谅自己,你却依然待我如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