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出逃(2 / 2)
李容若看了一眼萧澈,从他脸上掩映不住的得意神情中为自己又捏一把汗。不用说,除了萧商的部队,他还需应对董流菲与萧澈的手下。虽早已想到会有此番局面,却苦于时间仓促条件受限无法安排布置妥当的应对策略。那么此境况,唯有靠自己杀出一条路来。
待他出宫,他必得好好质问萧煜,究竟为何萧商与萧澈会笃定他与他往来。他曾经笑调自己为萧煜找麻烦,却不曾想萧煜亦为他找麻烦。
这倒算作“志同道合”。
李容若轻哼一声,转身一手拍倒一个侍卫,夺了他的剑,便一丝不苟行云流水发起招来。
天边渐渐黯淡下来,可见清心阁火势已被控制。然而李容若这边,却依旧打得火热。
“大胆犯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犯人?还未审问他便成了定罪的犯人了?
李容若嘲讽一挑眉头,一手横挡,剑便往前方扫掠而过,顿时空气中又添了几人的血腥之气。
黑压压一片御林军,李容若自己心里亦虚了虚。他万万没想到,萧商在萧煜的问题上草木皆兵,即使只是闻说他与萧煜来往,宁可大动干戈亦要消除一切可能的障碍。李容若事实上没有资格如此去怨责萧商,因为李容若自己本身亦是这般人物。
锦乐宫可热闹了,似乎把周围整个夏天的喧闹都提前吸了过来。沉入黑幕里的宫城,与锦乐宫相比,显得如幽深谷底般静寂无声。
李容若终于被御林军围在了锦乐宫宫墙旁。出宫之路,艰险层迭。
李容若捂了捂左肩胛骨,脸上神情却依旧清淡平和。似乎汩汩而流的鲜红出自他人身上般,而对那创伤不置一丝心思。
他正了正笠帽,抽身又迎了上去。
今夜月凉,令生死为赌的打斗亦增了几分惬意与兴致。
自李容若记事一来,这是第一场胜少败多的单打独斗。以往,即便身陷囹圄,亦有肩并肩的同伴。他虽生性清冷,却亦对与他出生入死之人情义深重。故而到今日,他方察觉原来自身竟是如此孤独。
天地浩渺,辰宿列张,寒来暑往,多少人间悲欢离合,原来他亦只是一个人。
苍凉于世。
“嘣”,远处一朵烟花冲破浓重层层的宫墙,绽放在他眼前。
李容若心头轻了一许,招数亦轻盈利落起来。
他知道,他的同伴来了。
李容若趁着一把银剑向他刺来的当儿,纵身一跃立于剑上,而后再跃飞身翻出锦乐宫。脚下依然是冷剑泠泠,他却眯了眯眼眸坚决地一剑朝下刺去。果然从上而下的可见危险最有胁迫力,剑尖附近恰有一人躲了躲,顺带地挤退了人群几步,使得李容若有落地之处并且得到一个冲出重围的机会。
李容若百忙之中不经意抬眼,却见四周宫墙上刷刷地现出了一排排弓箭手。他在心中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瞅了一眼烟花绽放的方向,手中动作不停甚而更为狠戾。地上残肢渐多,在李容若以为自己已然发狂之时,终于等到了一声口哨脆响。
夜月下,几个黑影踏风而来。
侍卫们虽不知究竟,却见黑影来了便开打,自然毫无悬念将他们几个当作敌人便对付起来。
这几个黑衣人武功亦是高强,然而一来到无论与谁都不打招呼,自顾自便开打。李容若知晓,这几人定是被关照过了。他又抽空细细查看了一番,心头一阵涩然。
夜风,受了酷刑之后已然被他一剑穿心。他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竖子。
他们都知晓,竖子从来都不是“竖子”。那些怀揣着大义之烈士,愿意用最后的一句辱骂来表达自己死而无憾的决绝。
这是他李容若的大骄傲!
所有的生命,都应该被敬畏。可有些生命,你却不得不站在对立面去狠狠辜负与践踏。冷淡无情如他,看着鲜活变腐朽,内心终究无法抵挡阵阵恶寒肆意涌上。
月,又深了几许,冷了几许。流出的血,温暖如平凡昏黄豆灯。
“王爷。”
萧煜似是不曾听见般,继续在月下快步行走。
“王爷,”小镜子紧步在后头追着、喊着:“王爷,快回府准备明日婚礼之事,众人皆在府中候着呢。”
萧煜猛地停步,转过头来,恶狠狠瞪着小镜子,道:“小镜子你是父皇派来的眼线么?”
小镜子顿时心惊语塞,只能慌张地重复应着“不”字,并且加上摇头甩手。
萧煜瞧他可笑模样,更是阴沉了脸。“本王只想趁着这一点最后时间发发闷气难道也不允许?本王随心所欲何时轮到你们管?”
“王爷,小镜子只是……担心王爷。”
“本王人中龙凤,何时需要你担心?別碍着本王。”
“王爷……你……不娶也得娶啊。”
萧煜一指虚气弹过去,正正打中小镜子前额。
只听得小镜子一声“哎哟”后,也闹起脾气来。“王爷人贵,小镜子当然没有资格去管王爷,只是小镜子又觉得如果不管、不提醒王爷,王爷又该吃苦头了。王爷还记得……”
“闭嘴!”
小镜子走到他跟前,不耐却轻声:“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
萧煜目中亮光一闪,笑道:“小镜子,你倒也学会了。放心,”他抬眼扫了一圈街道两旁的房顶,续道:“本王自是明了,只是,有了观众,怎么也得演一场好戏,是么?”
小镜子亦偷偷扫了一眼周围,拍了自己脑袋一下,释然开怀,道:“原来如此,可吓坏小镜子了。”
“小镜子,本王先去一趟隐舍。你先回府,明日可得‘好好’迎接新娘子。”
“王……万事小心。”
萧煜点头,转身,徐徐走进黑暗中。清冷铺了一层在他身上,徒增几片寂寥孤清。
隐舍,说简单些便是萧煜藏士之处。然这隐舍又不定指某处,隐舍中幕僚化身千百样人,普通至极,如寻常人家般居于各处。或结成一家,或单独自顾,总而言之便是如“隐者”般在繁华里返璞归真,而后冲去尘世搅乱棋局。
如此气势长虹不定,岂非有趣?
的确有趣。萧煜此时乐得自在休闲,李容若却置身生死争锋中。萧煜自是知道李公子在顽抗以得生,然依旧悠悠然造访隐舍。
若是如此便死了,便无甚用处了。
萧煜摇了摇折扇,无言轻笑。
而另一边,李容若挑了个空,砍断腿上羽箭,在黑衣人包围圈内堪堪环顾。箭矢从天而降,银银冷光中,他咬牙跳跃着挥剑扫挡箭矢。
“铿,铿,铿铿铿,铿铿……”
闻声,黑衣人们迅速回首,一行人便朝同一方向袭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