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不通(1 / 2)
“圣人此去何方?”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仙路渺茫,九死一生,圣人寿数漫长,又何必执着。”
“修真界已有万年无人飞升,吾为天道之下第一人,理应以此躯,燃微末星火,为天下之士开路。”
“圣人高义,吾等不及。”道祖嗟然长叹:“道之一途,路长而歧,圣人此去凌霄,踏三十三重天劫,所求为何?”
“拨星轨,转运盘。”圣人笑道:“然后,逆天改命。”
“谢道友,你不过三千余岁便登圣位,中兴儒门,为正道之首。如此命格,有何可改?”佛宗叹道,“亦或是,道友想要拨动他人命盘?”
圣人没有回答。
苍茫山断崖险峻,崖壁裂缝处一株怪松,在云海沉浮间若隐若现。
不过雷鸣一闪,灵松被紫黑色的天雷劈成灰烬,余焰苍烈。
混沌初明,天穹裂隙开,三十三重天劫已至。
白衣圣人拂袖转身,墨发随风飘扬。他踏流云如平地。不多时,已然行至云海中间。
他面容清俊隽雅,眉如山水,眸似惊鸿,像是随时会羽化而去。
“师尊——”云层之下传来呼唤声,声声入耳。
谢衍仿佛被红尘惊动,回眸一顾。只见云海之外,苍茫山巅,忘忧台上,儒门三相正拱手长揖,千里相送。
风飘凌白衣束发,如无暇道子。他敛下沉静眉目,道:“师尊此去,定能得证大道。”
沈游之则是手执书卷,轻袍缓带,一派疏狂傲气,笑道:“师尊,待徒儿登了圣找上仙门时,可莫要忘了红尘纷扰事啊。”
白相卿温润,提醒道:“三师弟,莫要动摇师尊道心,徒增烦恼。”
沈游之道:“师尊道心坚定,除却那家伙……”他隐隐皱眉,似乎想起了讨厌的人,冷哼一声道:“也无人可影响儒门玄圣。”
“三师弟慎言。”白相卿叹道:“仙路迢迢,我等也只能送师尊到这了。”
说罢,他躬身长拜,为这千年师徒之谊,教导之恩。
谢衍道:“飘凌修无情道,性情孤高清寒,如白璧无瑕,须知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且听为师一言,不要过分偏执,徒增心魔。”
“师尊——”风飘凌听九天之上圣人言,缥缈如云如雾。他猛地抬头,却为这最后的嘱托红了眼睛。
“相卿性如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谢湛道。“且记住,出世易,入世难啊。”
“弟子谨遵师尊之言。”白相卿闭了闭目,哑声道。
“至于游之,三人之中属你年岁最小,为师难免疼你多些,你疏狂不羁,但难免心高气傲,圣人虽寿数漫长,但也应当有所畏惧。”
“我不畏,亦不惧。”沈游之昂首,神色骄傲,他看向天边圣人,指着天朗声道:“以我等修为,畏谁,惧谁?就是这天道,也不值我敬畏!”
谢衍笑了笑,道:“畏无常,惧己心,游之,你还有得学呢。”然后他又叹道,“今后你便知我今日所言了。”
沈游之低头思索,显然对谢衍这最后一课颇有不服。
谢衍自言自语道:“终究还是红尘根不净啊。”却不知是对徒弟说,还是自我解嘲。
他终归克制不住地向着北方的天际望去,那里是北渊洲方向。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清淡无尘的眼眸,最终还是缓缓沉了下来,幽如深海。
“他若出来,便随他去罢。”谢衍不知是嘱托,还是自语:“只要不做的太过,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与他为难。”
风飘凌握紧了拳,刚想说什么,却被白相卿一扯袖摆,看他摇头。
“果然是为他。”风飘凌怒道:“那魔头害师尊还不够么——”
“师尊放心,我们一、定、师门和睦,兄友弟恭。”沈游之净挑着好话讲,眼底却殊无笑意。
天劫已近,师徒短暂的话别已然结束。
“无量天尊,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圣人渡劫,千里成墟,圣人境以下速速离去——”道家祖师声如洪钟,气息如仙音缥缈。
“阿弥陀佛,老衲受谢道友之托前来护法,须臾后张开结界,愿谢道友仙路顺遂——”佛门宗师念了一声佛号。
风飘凌仍不愿走,伫立原地,凝视着在云海中央的白衣圣人,把他立于九天之上的身影刻进脑海。
沈游之冷声道:“你走不走?婆婆妈妈的,你当真到要让师尊渡劫成功后看到一抔灰烬?”
“那可是师尊!”风飘凌却红了眼睛,咬牙切齿道:“飞升已是上古事,近万年来无人登仙,天道之下埋骨饮恨多少人,你不清楚吗?”
“……那能怎么办!他是天道之下第一人,又不肯像佛宗道祖那样暂缓修行,拖延时间,他要为天下修者闯出一条路,你能拦他?你拦得住他?”
沈游之那一副疏狂的模样也破了功,骄傲眉眼中透出些许焦躁,终究微微叹道:“大师兄,相信师尊,走吧。”
缩地千里只需一息,风飘凌只来得及看最后一眼。
天劫迫近,电光四溢。
而立于九天云海之中的青年,仿佛剥离了平日清雅的面具,凤目微挑,对着即将来裁判自己生死的天道,竟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
不敬至极。
天道之下第一人,永远是正道领袖,圣中之圣。
无论为人、品格或是修为,都是通透无暇,修界表率。
而谢衍担了这个名头,足足一千七百余年。
他看似逍遥洒脱,无所不能,却是为天道所困,为之代言,为之代行。所谓圣人,若在天道之下,不过也是肉体凡躯,谈何逆天。
纵然是以卵击石,他却不得不做。
唯有仙人,才可拨动命盘星轨,才能重写命格,再续因果,颠倒乾坤。
“作为圣人,我为天下苍生活了足足三千余岁,已经是累得很了。”谢衍看着近在咫尺的天雷,心里想道:“即使只有一次机会,我也要试一试。”
他周身笼罩着精纯修为,傲立于云海之中,眼中似有璀璨流光。
黑云压顶,紫气冲霄。天穹之上,似有黑色的裂缝,里面涌出滚滚风雷。
九天落雷齐动,凝天地之力向山崖赫然劈下。只一瞬间,电光如浪在结界壁上翻涌,蛛丝一样的裂纹浮现在无形的结界上。
天劫本是世间至刚至阳之物,为何如此波谲云诡,让人心下生寒?
他清透的目光越过重重阴云,窥见一星半点仙界模样时,却如遭重击,道心不稳,险些被天雷劈中。
怎会如此?
明明该是神乐仙都般的仙界,此时却林立着森森白骨,魔气涌动。
这天道,原来早就不是天道了,而是入了魔才对!
古往今来飞升的修士,神魂躯体,竟然是填了这一魔窟,成了魔物的食粮。而这飞升,也不过是修真界最大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