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中秋(下):万户千门惟明月(1 / 2)
身处于富丽堂皇的云国宫墙内,其名为广玉的,不过是众多园子中的最不起眼的一个。曾有幸听得司内老人言,前朝时,此广玉并非为其名,而园内所植也并非是桂树。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当时落了满世界凄凄白白中的一芳鲜红,倒如今,却是被无情砍伐的,连个一星半点儿用来怀念的,都没剩下。
日落的斜晖脉脉穿过飘浮在空中的曼妙绢纱,眼前参差不齐的桂树上,有黄的,有橙的。散发着浓郁的馨香,夏清朝差点要淹没在这片桂花的海洋中。
“阿嚏——”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虽然声音不大,但无奈还是引来了周遭闲人略带鄙夷的目光。
“这里桂花太香了。”于清朝身侧,方云深倒是声音温柔道,“也太拥挤了。”
诚然,他口中所谓的拥挤,不过是眼前“见缝插针”勉强着新建好的亭台。
统共九座,其东为一,西有四,剩下南北各是二。。
“为什么要选在这?”夏清朝低下头,轻声问着方云深,“这小小园子,本身就不适合举行宴会。”
“既为客,则无需言。”使了个眼色给她,方云深沉声道,
顺着他稍带某些意味的视线,夏清朝转头便朝着不远处看去。
深紫色圆领团花纹衣袍,腰间挂着镶白玉的革带。手指轻捏折扇,本是副谈笑自如的好模样。可这人在夏清朝眼里,却是不自觉的心生厌恶。
“呀,是陈督导和方副司长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侦查力十分敏锐,那个男人在注意到他们后,瞬间就弯了弯眼眸,笑的谄媚道,“刑台少卿徐恒之,见过二位。”
“见过徐少卿。”三人纷纷向他施礼,语气平淡。
“陈督导,我们真是好久不见啦。”才刚刚打了照面,这徐恒之就跟陈风华熟络的好像什么似的。
隐约在他口中,听得司法司新督导到来的消息。原本还算清净的园子里,刹那就如炉子上沸腾的开水,吵得人心情烦闷。
“徐少卿,怎么陈督导来了,也不给我们好好介绍介绍?”迅速有几位身着深绿朝服的男人向着这边疾步走来。
“这就是传说中在临州连破三案的陈督导?真不愧是陛下青睐之人。”
“是呀是呀,陈督导在临州的风姿我们可都听说了。”
阿谀和奉承,就如同饥饿难耐的野兽,在捕获猎物时设下的最“美丽”的陷阱。
被一拥而上凑热闹赶浪潮的人群挤了开,夏清朝双手抱胸,无奈的朝对面同样被挤了出去的方云深叹了口气。
“呀,这位,难不成是夏捕头?”脱离了热闹的人海中央,徐恒之满脸得逞的走来问道。
难不成?夏清朝在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
“园内桂花飘香,原以为这香气只会误导嗅觉,没想到,竟什么时候连眼睛也蒙蔽了?”趁着四下没什么人,夏清朝立刻毫不犹豫的驳他道。
“夏捕头,你不喜欢这园子吗?”词不达意,徐恒之笑的轻松问。
“徐少卿排的一出好戏。”亮了亮眼睛,夏清朝侧过脸看向那边的众人笑说,“喜欢与否,还是得先问一问丞相大人。不过这绢纱撩人,倒是和蟾宫里的悔恨娇娥,很是相配。”
“夏捕头好文采。”摊开折扇,徐恒之夸赞道,“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闻言,夏清朝忽咧嘴笑笑,“任谁可惜,好像都轮不到你吧。”
“那么我会努力的。”缓缓抬起折扇掩了半面,徐恒之凑近她小声的说,“我会努力成为,能够可惜你的人。”
他的声音极具蛊惑人心,夏清朝当即懵了半刻。等她反应了过来后,便是身形飞快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逗你玩了。”转过身,徐恒之哈哈几声笑了出来,“赶快入座吧,过一会,宴席就要开始了。”
怒目而视着他,夏清朝不禁想,若是此刻血痕在手,她定要砍得这个男人,面目全非才解恨。
“清朝,怎么了?我看徐恒之似乎同你说了什么?”好不容易穿过密集的人群走来,方云深低声在她耳畔道,“这陈风华受‘欢迎’的程度,真是远高于我们所想。”
默默抬头看着身处于谈笑中心的少年,夏清朝声音冷冷,“是呀。超过了我的想象。”
天空渐渐透出些许夜色,朦胧的丝竹袅袅,愉悦缠绕在耳间。夏清朝作为随行赴宴的女眷,在园内宫人的安排下,于西边的亭台落了座。
围绕在花团锦簇,锦绣绫罗中,自己的一言一行倒是会不由变得拘谨起来。幸而暂时无人上前与她搭话,不然这副装模作样可就要暴露无遗了。目睹着身边娇俏贵女们的秀色可餐,夏清朝呆呆望着面前小桌上的杯盏,眼底流光粼粼。
悄然拾起团扇掩面,那脂粉的迷离即刻就盖过了园内桂花的香气。
“唉,你们听说了吗?秦家女儿的事?”
“当然。这事情闹的,天京还有谁人不晓啊。你们看,今日那秦如海不就没来吗?”
“死了女儿能有什么好心情来?要是我啊,这刑台搁了那么久也没给个交代,也定是要上门大闹一番的才肯罢休的。”
“是呀是呀,都已经八月了,刑台居然还在调查。”
“所以要我说,还不如将这案子交了司法司。毕竟人家总干这个,经验可多了。”
“对啊,司法司那个新上任的陈督导,我听我父亲说,他在临州连破了三桩命案,威风的不得了呐。”
“难怪刚才见着那么多人上赶着去巴结他。”
“嘻嘻,也不知这位司法司的小郎君有没有娶妻啊?”
“怎的?莫不是你对人家有意思了?”
“别胡说八道了,让人听见可就说不清了。”
羞答答如花般的笑出声儿,夏清朝眸色一沉,随即抬首朝南边那座亭台遥遥看去。
陈风华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所以就算是拼尽自身全部精力,也不够大概看个轮廓。
那么,这个小郎君知道了吗?知道今日,自己成为了在场所有人议论的中心?
包括这些大家闺秀。
“我在想什么呢。”自嘲着笑了出来,夏清朝饮了口盏中的热茶。
“姑娘好。”右手边突然有人走来向她说话。
回过神,夏清朝才看清那位将要坐在自己旁边的妇人。
翠玉白蝶步摇插在精心梳成的盘桓髻中,既清丽雅致又不失雍容。钿花仔细在眉间,通身的靛蓝色云纹长袍、长裙,更显知书达理。
“夫人好。”伸手示意那蓝衣女人坐下,夏清朝微微笑道。
“姑娘是第一次参加宫内的宴会吗?”女人满脸和蔼笑道,“觉得有些面生。”
“是的。”谨慎作答,夏清朝盯着她皓月腕上的一环金镯,内心无限猜想。
“我为工部尚书郭氏之妻。若是姑娘觉得在此处有何不妥,大可以跟我相说。”女人客客气气道,“不必如此拘礼。”
工部尚书?闻言,夏清朝心中一沉。身侧这妇人口中的郭氏,乃为郭海贞。云国当朝太后的亲弟弟,当朝丞相的亲外甥。
难怪呢?自她到来后,自己周围的嘀咕就小了不少。
那郭海贞的妻子还欲同夏清朝说上些话,圣上的銮驾即是从远处就能听的到奏乐。
眼前一抹血色刹那倾囊而出,夏清朝收紧了自己的喉口,心跳加速。
褐石色裘冕正服,垂珠而下的金色天冠。那相生小皇帝蹦蹦跳跳的从软轿上下来,背着双手,大步去往了东台专为他一人准备的位置上。
跟随在其身后,一身玄色端服,不怒自威的他,是夏清朝未完的血仇。更是将要毁了自己全部人生的罪魁祸首。
俶尔眼睛多了早就预谋好的酸涩,死死抿住双唇,夏清朝目眦欲裂的盯着那个的男人想,这就是杀了自己父亲的人吗?明明半鬓将白,年岁已大。可却还是挺直着身子,看上去一副气势凛然仿若正派。
这就是,云国人人畏惧的丞相郭元吗?
“众爱卿好啊。”相生皇帝大笑着向各个亭台里的人招了招手,“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