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别(1 / 2)
夜阑人静,段王府内,王亓向着赵奎的卧房走去。推开房门扑面而来一阵甜腻的香气,许是王亓并未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两个小美人惊慌地从里间跑出来,她们披头散发,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退出了房门,全然当看不见王亓一般。
里间珠帘锦被,暧昧的香气比方才都要浓烈,炭火偶尔发出的声音啪啦作响,引得斜靠在榻上的赵奎眉头一跳。他的头发和衣衫有些凌乱,手里拿着一个酒杯,桌面上还摆着几个酒杯和一壶温酒。
王亓自斟了一杯,幽幽地唤道,“奎弟。有无想我?”
赵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阿亓来了。”说罢起身,对着王亓开门见山道,“萧条了几日,你倒是想到了法子没有?”
王亓抿着酒,邪魅一笑,“奎弟何必着急,‘橘颂’已经用了。那个人近日总会有些动作。”
赵奎点了点头,“北城那边有什么动静?”
“无动静。”
赵奎有些失望,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办。”
“那就是他的事了,按当年的规矩,承诺之事未完成可是要自刎的。”王亓咧开嘴,“倒是你,她不在,你又要纵酒了。”
赵奎冷哼一声,“与她何干?本王想喝酒便喝酒,还要找个理由不成。更何况,”他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她竟然骗我许久......”
王亓见赵奎一时无话,便妩媚一笑,“奎弟何必自欺欺人?你早便知道她要走了,便故意放她走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你早就知道了吧?到最后一日拿到另一半的玉符,我还以为她想通了要来和你表衷心,没想到只是个障眼法。”
“强留有何意义?杀又舍不得,不杀又闹心,不如一刀两断,走出王府的门,从前的事就当忘得一干二净了,日后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怕别人说我罔顾情分。至于那另一半的玉符......你当她真就毫无私心?我看她巴不得谁来推局势一把,让九师打起来才好。”
王亓噗嗤一笑,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个九字,问道,“但是奎弟,你不妨想想,她走以后,有几个人是可以为己用的。”
“两个。”
“那便是要死七个人,我倒是无所谓,不知孟城怎么想。”王亓阴沉地笑道。赵奎摇摇头,“其它几个暂且不提,昭冥宫那位又当如何?”
王亓喉间逸出几声轻笑,他的笑声魅惑,一双媚眼如丝,流连在赵奎身上,“还是那句话,坐山观虎斗。”
赵奎打了个冷颤,若不是他知道王亓的缘故,他真的会认为眼前这人是哪个楼里的小倌,“说起来,难道你就一点也无同僚之谊?”
王亓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站起来呵呵笑了几声,“奎弟到底太天真。上一辈的已经撕破脸皮斗得你死我活,下一辈的还要提什么同僚之谊?你难道不知道内斗才是我们这些人的传统。”
“况且......”他眯着眼睛,幽幽地看着赵奎,语气危险且阴沉,“好歹也有个下属的名号,段王府还不是要他们死?”
赵奎顿时噎住,看着酒杯里剔透的温酒,忽然想起从前那双替他拿着酒杯的手......
眼前是飞舞的血光,身后是滔天的火海,头顶是悬刺的刀山,脚下是刺骨的薄冰,他即便战战兢兢,战战兢兢,如行在独木桥上,最终还是坠入深渊。
虚无里传来稚嫩的笑声,黑暗被一双清亮明眸打破,然后他看见,经年褪色的回忆里已经模糊的眉眼,和她数次挡在他身前的背影。她一双柔荑般的手,在梦里无数次穿过他的发丝,栗色的发丝一缕一缕划过她的指尖,指尖一点如豆蔻般的嫣红,是这个梦里最为赏心悦目的色彩。
生病时,她坐在他的床头,将她母亲父亲曾经的故事娓娓道来,那些经年的人事他听得津津有味,她轻轻地笑着,说日后二人若各自安置,又会在什么际遇下相遇?他一定不依,拉着她的袖子不让她离开。
若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这便是他们十四五岁时的情景吧?或许有一日他能够比赵奎更早,折下那些未熟的青梅。
庾家院子里,总有寒梅点缀琼枝,清冽暗香浮动,大雪里,她和姐姐曾经爬过哪棵树,之墨来时曾经折下几枝花,他本以为这些事情像大雪盖住的脚步,早已无痕无迹,在梦中他终于明白,他一直记得很清楚。
他最后一次看见那些梅树,绛红色染在白净的花瓣上,玉洁素雅的丹青美人就这样一点点变得妖媚可怖起来。她转身看他,带着多年以来他所赞叹的勇气,一头跃进了那片刀光剑影里......
常荷苍白的脸上已经冷汗涔涔,他蜷缩着,如一朵易折的琉璃花。他好容易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手里已经拿着破烟了。银剑倒映出他的一双美目,这双眼睛从来都被人爱慕,这双眼睛从来没有,她那样的坚贞。
水漏点点滴滴,沉香丝丝缕缕,他抱着剑,一夜枯坐到天亮。
清晨,焚岳山庄便陆陆续续地送走了许多人。庾蝶嘱咐了贺珃,让他带着诸位阴阳谷的弟子先行一步,而云天府的众人更是因为掌门的急令,天还未亮,不等墨砚二人便走了。
这件事是常荷告诉墨砚二人的,两人醒来才想起,不日后便是府内武练,想来诸位弟子皆要提前准备,于是遂也打算向云舟告辞。
李塘秋一大早便起来,实在闲得无聊,便和云舟一起送客。李大小姐没起来,只好让他这个闲人来做人情了。
“缃简,你们是一块走么?”在山庄门口,李塘秋望着近日相识的几人,向裴之墨问道。
裴之墨点头,“小蝶与我们顺道。”两人遂沉默,不由自主地同时盯上了正在一边独自谈话的云舟和之砚。
李塘秋忍不住频频翻白眼,嘀咕道,“到底有什么好说的,这几天还没说够......”
没想到,一旁的裴之墨也是同样的心情,“戴公子还真是健谈......”
“小池姐,你和我们回阴阳谷吧。”卢瑛笑嘻嘻地说道,“我觉得咱们阴宗的功夫,说不定对你施蛊有点帮助。”说完,又看了一眼沉默地杵在庾池身边的修明——听师姐说,那个是唯一一个被小池下了王蛊的鬼兵。
所谓王蛊,便是众蛊之王,好比鬼兵中的王将,普通的蛊虫除了必须听从蛊婆的指令以外,王蛊的指令他们也不能反抗。练就一只王蛊耗费的时间要比普通的蛊虫更长,且王蛊需要蛊婆耗费更多的血精气。据说,鬼谷中能够真正练出王蛊的人,寥寥无几。
卢瑛总觉得这个名叫修明的人偶有些古怪,却也说不上来哪里古怪,只是觉得鬼谷造的人像模具未免太逼真了点。
庾池轻笑道,“我自然是跟着姐姐的。”随后又有些踟蹰地说,“但闻之墨说,裴姨早些年故去了,我想去一趟云天府看看。”
卢瑛和庾蝶对视了一眼,便点点头,“也好,左右无事,我和师姐陪你去,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云天府的武练。”
三人正说着,卢瑛时不时看看裴之砚那边,庾池似乎也有一些心不在焉。忽然,庾蝶轻轻地笑了一声,走开了。卢瑛有些不明所以,却闻道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原来是灵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