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2）

向峣心生忐忑，忙推辞：“薇姐你误会了，我写的都是官样文章，要论写故事我是不行的，真的。”

丘宁薇淡淡地笑道：“不用紧张，这个故事，你一定能比我写得好。”

她垂下眼帘，瞥向落地窗外：“我连自己的日记都不会写。”

她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变化，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平凡的事实。

向峣想起那天在饭桌上，她带着微笑却字字泣血般说出自己日记的秘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什么，可是那丝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来不及等他细细琢磨。

向峣摸出手机：“我可以录音吗？”

丘宁薇愣了愣，笑着摇摇头：“不用，这个故事并不长，你听听就好，能记住多少是多少。”

这实在不是一个故事讲述人应该有的态度，它充满矛盾。希望人记录，却并不在意被记录多少。

不过向峣没有提出异议，他放下手机，看着丘宁薇，等她开始讲述。

房间里安静下来，丘宁薇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还真不知道从哪儿讲起了。”

想了想她说：“就从最开始讲起吧，有个小姑娘，3岁的时候没了妈妈，8岁的时候没了爸爸，所有亲戚都说她是个不祥之人。”

向峣心头一紧，曾经在陵园里见过的那块墓碑让他猛然领悟到，丘宁薇所讲的这个“小姑娘”就是她自己。

他顿觉心慌，低头摁亮手机。

丘宁薇略感意外地看向他。

向峣忙说：“我，我还是记一下，比较好。”

丘宁薇看着他打开手机备忘录，沉默了一会儿又看向窗外，继续用她平静淡然的语气说道：“虽然亲戚们都嫌弃她是个不祥之人，但她父母给她留下了一笔在当时来说不小的遗产，所以争来抢去的，最后小姑娘的监护权落到了一个叔叔手里。”

“叔叔拿到监护权，也并没有好好对她，偶尔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给她买件新衣添双新鞋也巴不得让街坊四邻都知道，可没人知道笔笔都有记账，动不动就跟小姑娘说等她长大了都要还的。”

“说到底，只是觊觎她那份遗产罢了，小姑娘一开始很绝望，后来就习惯了。”

“她习惯了人人都披着一张假面，习惯了生活在算计和凉薄里，直到有一天，有人来接走了她。”

丘宁薇停顿了一会儿，望着窗外的眼睛平静无波，嘴角却微微抿紧。

向峣低下头，在备忘录里打下一行字，看了看，却不知道自己打的是什么，又删掉。

丘宁薇接着说：“11岁那年，有一位从琭城来的叔叔把她接走，这个叔叔她认得，是她爸爸的好朋友，几乎每年都会见一次面，听说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搞定了她那个贪财的叔叔，她没有去了解那么仔细，她太小了，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只要有个人能带她走，都好。”

她再次停下来，望着窗外半晌不出声。

向峣抬眼看看她，她并不漂亮，但侧脸的轮廓清晰秀丽，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弱而孤独的美。

向峣没有催促她，他低下头，看着因为没有操作而黑掉的手机屏，托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手机壳。

“有段时间，也许是因为生活里突然有了太多色彩，也许是因为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她喜欢上写日记，”丘宁薇轻吸口气，继续说道，“13岁那年，她在日记里写，长大了想嫁给那个话不多，却总是默默保护她的英俊的哥哥。”

向峣怔了怔，几乎是慌乱地重新解锁手机。

备忘录里已经写了百来字，可他微颤着指尖，却不知道自己还要写什么。

11岁到13岁，到琭城之后的两年时光，丘宁薇一语带过，他无从知道她经历了什么，那些生活里突然丰富起来的色彩是什么，却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嫉妒。

窗外的阳光缓缓移动，轻扫过丘宁薇的脚面。

丘宁薇轻声说：“那是她最大的秘密，她从来没想过将它揭开，因为哪怕只是个梦，也够她偷偷地欢喜了。后来有一天，具体是哪一天，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哥哥升入高三那一年的暑假，那一天，她窥见了哥哥的秘密……”

向峣手心突然一阵疼，猛地醒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里。

他抬头看着丘宁薇，张了张嘴，又低下了头。

他心里很慌，手指在手机屏上划动，他不知道是该让丘宁薇快些说下去，还是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那天天气不太好，很热，一丝风都没有，”丘宁薇继续轻声说道，“她去篮球场给哥哥送水，看到……看到……一起打球的小男生，踮起脚偷亲他，哥哥……没有躲，反而，笑得害羞又得意……”

丘宁薇顿了顿：“她看着他们收拾好东西，手拉手离开，却一声都不敢出，也根本，发不出声音。”

十多年前那个夏日的下午，有很多的细节她都已经忘记。

记不清阳光是如何炽烈，晃得人睁不开眼。

记不清树上的蝉如何聒噪地叫了一声又一声。

也记不清最后自己是如何拎着保温桶回了家，保温桶里装着她亲手熬好冰镇过的绿豆汤。

可她记得，抓在球场边铁丝网上的手指是如何用力得快被勒出血来。

也记得，绝望无助破碎的梦是如何像霜刃般扎透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