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2)
顾惟也沉静无波的眼中终于有了些微的,转瞬即逝的波澜。
然而这一丝波澜不等向峣看仔细,顾惟也就垂下眼帘,淡淡地说:“我没事。”
语气平淡到疏离中隐隐透着抗拒,冰块似的要将向峣的好意全都冻上。
向峣呼吸一窒,心口说不出的难受。
眼前的顾惟也明明比初识的时候还要冷,面对他的拒绝,向峣却只觉得心疼。
脑中飞快地转过无数念头,将顾惟也回答的这短短三个字反复琢磨,他终于捕捉到一些什么。
向峣说:“是薇姐吗?”
顾惟也眉心极轻地一蹙,抬眼看着向峣。
向峣说:“那天在医院,正巧遇上医生来找她,像是有很要紧的事,是薇姐有什么事吗?”
顾惟也依然默不作声,深邃的目光仿佛更添了几分沉重。
向峣暗暗蜷了蜷手指,望着顾惟也的眼睛:“哥,我说过,我是真心想帮你,你不要拒绝我。”
顾惟也的眼神闪过一丝恍惚。
他想起那个晚春的夜晚,喝得微醺的向峣跟进医院,也是这样带着关切和小心隐藏的勇敢跟他说“你不要拒绝我”。
向峣试探地:“哥?”
顾惟也低下头,手指在桌子极轻地扣了扣,说:“宁薇的手术取消了。”
向峣愣了愣:“什么?是推迟了吗?”
“不是,”顾惟也重新抬起头看着他,声音里透着终究无法掩饰的沉痛,“是取消。”
“为什么?”向峣难以置信,“为什么会取消?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上次是因为捐献人病了,这次又因为什么?薇姐的身体情况不是可以接受手术的吗?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
顾惟也沉默地看着他。
向峣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问了太多问题,就像在对顾惟也进行质问。
“对不起,我,我有点着急了。”向峣说。
顾惟也轻轻点点头:“我懂。”
向峣说:“那到底是为什么?”
顾惟也说:“捐献人后悔了。”
向峣一时没能明白:“什……什么?”
顾惟也说:“他不知从哪里听说捐骨髓影响健康,加上前次手术前得了重感冒,家里人反对,所以他后悔,不捐了。”
他顿了顿,说:“医生是这样解释的。”
“不是,”向峣糊涂了,“这能说不捐就不捐的吗?没有协议吗?这算毁约吧?”
顾惟也看着他:“骨髓捐献是志愿行为。”
向峣一愣,渐渐明白过来。
捐献志愿,也就是说即使签了协议,捐献人要毁约,除了道德上的谴责,并没有任何法律法规可以约束。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愤怒,不可置信,难过,无力,很多很多复杂的情绪汹涌而来,向峣好半天不知道能说什么来表达。
顾惟也沉默着,也许是他知道,不管是谁,听到这样的消息,都无法再平静。
又过了一阵,向峣才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比如去跟那人谈谈?”
顾惟也摇摇头:“捐献人的身份是保密的。”
向峣:“那……那再找别的捐献人?”
顾惟也又摇摇头:“配型成功的几率,很低。”
向峣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却没有再发出声音。
他突然明白,无论自己再怎么心痛着急,顾惟也只会比他更甚。
这不是一件仅靠他的只言片语就能安慰的事。
所以顾惟也才什么都不肯说吧。向峣想。
池骋说顾惟也有事就爱憋在心里,向峣却体会出一些别的滋味。
并非不肯对人示弱,而是知道说也无用,却给别人徒增烦恼,于是把什么都压在心里独自面对。
拒人千里的冰冷之下,是一颗强大而温柔的心。
向峣鼻尖有些发酸,他忙收敛心神,想了想说:“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顾惟也垂下眼帘,低沉淡然的声音里透着无奈:“现在不是我想怎么做。”
向峣敏锐地抓到了重点:“薇姐她……”
顾惟也沉默了一会儿,轻叹道:“她说她累了。”
向峣脑海中不期然地闪过跟丘宁薇不多的几次见面,闪过她总是苍白孱弱的模样。
他自己一向身体健康,感冒都少有,想像不出长期缠绵病榻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但他知道那不会是美好的。
医院里永远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沉闷单调的颜色,压抑的气氛,都足以消磨甚至摧毁人的意志。
更何况,短短的几月时间里,丘宁薇就经历了两次从希望到失望的打击。
向峣再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顾惟也,更不知道怎样去面对选择了放弃的丘宁薇。
顾惟也说:“我会再想办法,劝她。”
向峣愣了愣,才意识到这竟是顾惟也在安慰他,宽他的心。
他看向顾惟也,胸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该下班了,你早点回去吧。”顾惟也说。
向峣:“你呢?”
顾惟也看了看办公桌:“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向峣走到门口,伸手握住门把,听到顾惟也叫他:“向峣。”
他转过身,顾惟也站在办公桌后静静地看着他:“谢谢。”
向峣知道他在谢什么,可自己只有一腔盲目的勇敢,连苍白无力的安慰都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