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他睁开眼睛。

神不需要睡觉，但他是个凡人。

还记得他睡着之前似乎是在窗沿观察高塔之外云烟的轨迹。

没有认真观察过的人很难明白。

平时在地面看上去变化得非常慢的，几乎察觉不到它在动的云烟。

在云层之上的高塔顶俯身看去。

它的每一道轨迹、流动起来的每一种姿态都美得令人沉迷。

每一缕云的聚散离合、席卷流转，都像是自然最古老的舞蹈。

如同神之手绘出的轨迹轮廓，是无法用言语诠释的美。

但。

风伸出手。

指尖有微风划过，他什么也抓不住。

它就这样毫不在意地将它的美丽与至理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你面前。

却是凡人无法触碰到的。

近在咫尺，却如同远在天边。

就像神一样。

神从来没有刻意展现出自身的宏大与伟力。

可是每一个接近他的凡人。

不，事实上，风是唯一接近过神的凡人。

而神的子民，只要远远地窥见神的荣光，便足以自惭形秽地意识到双方的距离。

神是至高无上的，谁都不敢也不配触碰。

神无需强调距离，他的信徒便自然而然将他供在最高处顶礼膜拜。

连直视神的身影，都惶恐地将之视于对神的冒犯。

这样伟大的永恒的至高无上的神，凡人怎么配目睹神的容颜呢。

便是得以窥见神的衣角，于信徒而言都是足以赴死的荣耀。

风像他这个年纪的活泼少年似的从窗户上跳下来——他原本是坐在窗沿睡着了。

神之居所的窗户自然不需要任何护栏，所以，无法飞行的凡人一旦跌落。

就是粉身碎骨。

但是风十分放心地在这样命悬一线的地方睡着了。

他回过头。

神依旧坐在他的石台上，注视着虚空，眼神缥缈辽远，似乎在观察万物的轨迹。

也许只是在出神。

或者是又在观察那些凡人的生活了。

风猜测着神的行为。

他看着古井无波的真的像一座精美的神像一样的神。

“神会爱上人吗？”他突然问。

他恶意地猜测神会被他突然的声音吓一跳，并因此露出了一个属于少年的，得意又有点坏的笑。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神玄妙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吾自然是爱着吾之子民的。”

看来今天神有了一点和他交流的兴致。

风很久没有听到神的声音了。

像山间的泉水、云间的风声、鸟儿啼鸣、雷声隆隆等等世间万物的集合的奇异声音。

每一个字都仿佛能令他头脑一清，如同灵魂被洗涤。

因此即使他其实原本并没有什么想说的，见神今天难得有搭理他的意思。

就开始没话找话地接下去。

想继续听祂说下去。

“不，是让你卑微的爱。”风直视着神，毫不掩饰自己坏心思地说。

像个恶作剧的小少年。

黑发黑眼、皮肤苍白的少年调皮又大胆地对着神笑了。

任谁看到都不忍心怪罪这样活泼可爱的孩子，甚至想摸一摸他的头，顺着他的恶作剧逗弄他。

但是神毫不为此动容。

“神不会卑微。”神的永远都是那样，神异的动听的，却不带一点情绪的声音。

“也许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你就会了。”

“……”

“真想看到，永远淡漠的神动情的样子啊，那一定很有趣。”

“……”

神不再回复少年无聊又狂妄的话。

风察觉到神的倦怠。

“我这样，又算是在渎神吗？”少年狂妄又纯真地追问。

让人简直分不清他是在挑衅，还是单纯地询问神他所不懂的问题。

“是。”神终于给了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的少年答案。

神一开口，风就得逞地笑了。

“那您不惩罚我吗。我这样大胆的凡人，竟敢妄自揣测神卑微起来的样子，不觉得愤怒吗？”

少年确实是在挑衅神了。

几乎像是故意要撩起神的怒火。

然而。

“神不会有这些情绪。”神淡淡地说。

少年就像将恶作剧的成果得意洋洋拿到大人面前，却没有得到想象中大人应有的反应似的，委屈地撅起嘴。

但他终究不是真的少年。

尽管他看起来委屈极了。

但他干净纯粹的眼睛里藏着天真无邪又隐带恶意的狡黠笑容。

少年敛下漆黑如鸦羽的睫毛，无声地做出口型。

期待你有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