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1 / 2)
果然,太子醒得很早,东方鱼肚白的那层微芒刚从窗棂透进来,她就觉得他在沉眸凝望自己。她不想装睡,那种美妙时刻对她也是有吸引力的,虽没睁眼,脑袋一歪就搭在他肩上,表示自己醒了。
在榻事上,她早发觉两人根本不需要多言,眼神也不需要,只需要身体本能的反应。太子年轻力壮,近几年不知为何转性,闷了很长时间,现在突然又对女子有了兴致,且反应强烈;她以前以为自己对榻事没多大兴致,只因男子爱好,所以自己只能配合。现在自己虽也是配合,但却是积极等待的配合,像一堆干材等待烈火。
也不是所有烈火都能熊熊燃烧自己,只有这个人,万千人群中,只需一眼,千帆过尽中,唯他一人的气息,令她欲罢不能。
不知自己对于他,是不是也像釜与盖,鞘与刀剑,也严丝合缝近乎天选之人?
东皇太一掌管天地人间,造人时,单为一个男子配对了一个女子,亦单为一个女子配对了一个男子,虽然人世间,男子有妻妾,女子一生一嫁不成亦可二嫁三嫁,这种选试是不是就为寻找真正的另一半?若两人相遇,是什么让他们知道彼此就是东皇太一早就牵线的人呢?应该就是这种气息的吸引吧。所谓臭味相投,一个臭的男子,自有同臭的女子相随,香的女子,也自有同香的男子相遇。
她想过太子妃,为什么和太子就死活配不成?太子属内热的那种,外表再怎么冷漠暴躁,身体都会诚实地寻求让他最舒适的另一半,世俗而现实。而太子妃则属于外仙内冷的人,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才是真正的伤,她身体和灵魂的寡欲都唤不起太子的热枕,单纯一张美丽的脸孔显然并不可靠。不是所有阴阳都能和谐互补,他们的阴阳是相斥的。在栖霞殿那几日,她从没看到过太子妃的热切,也没看到过太子的内热。你喜爱一个人,无论怎么隐藏,都是藏不住的。万千人群里,你都情不自禁去找寻他。他一定也会寻找你。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像太子这么冷漠暴躁之人,对自己从来都是隐忍的。阿渝不记得,他对自己发过脾气,只记得因自己举动的种种不合意,倒气得他青筋暴起,也不动声色自己消化了。遇到对的人,你自己就会悄悄改变。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悄悄改变。
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她的指甲又情不自禁犁开他坚硬的脊背,混沌的喘息中,就觉自己如阴阳八卦图中那条阴鱼,遇他,便融了。
只有这个人能带来那种灵魂爆裂、欲/仙/欲/死的窒息感。像釜找到了它本来的盖。
她仅记得在气若游丝的虚脱中,只怕来不及,在他耳畔呢喃了一句:“若你死了,一定带上我……”
一句大不敬的话,竟没引来太子的反应。
记得他倒是定定沉思了片刻,没说什么,下了榻,穿衣而去。
一个女子与男子相处最好的时刻,应该就是现在,刚相识,一切都还在新鲜和探索初期,什么都能包容,什么都是新的。阿渝决定趁现在,好好建立与太子相处的习惯,以前他和良贺在一起,良贺再细致,终是男子,他的优点是能体谅别人,脾气也好。他有的自己都有,他没有的自己也有。有了自己,太子的生活要与以前不太一样才好,否则自己在他生活里出现有什么意义?不过像所有富贵人的小妾一样,一股风般的存在。
她没太贪睡,太子喜欢早起辛劳,自己就不能太懒惰,追随他的脚步,和他相近。于是一早起来先把昨晚太子粗鲁地用刀斩断的外袍细致缝补了,又想起他昨晚回来,就直直进了书房,没有换衣赏。便把他平常穿的衣裳都拿出来,晾了晾,喷成微湿,找了一间小而密闭的房间,点上博香炉,用烟火细细地浸润。
博香炉里的豆蔻香料是找良贺要的,别苑所有物件他都掌管。想顺便为他的衣裳也熏一熏时,他摆手逃了,哪敢与太子熏一个品级的香料。他的衣裳只让永巷洗过后,随便熏熏或不熏,都不甚在意,干净就好。他谨记自己宦者的身份。
平时太子与他的衣裳,穿过的就放在不同颜色的笥里,永巷浣衣室会指派人定期来取。
熏衣期时,阿渝就从待洗的两笥里找出需要缝补的,细细的针脚走一遍,也不费功夫。汉宫多年提倡节俭,连今上都穿缝补的衣裳,遑论下人。男子穿衣一向废料,葛麻还好,绫罗锦绸更易磨损,太子又素爱骑马,良贺出行又靠高车或安车,衣裳隔三差五出现撕裂或破损,都是常情。浣洗室的人也拜高踩低,每次也仅对太子的袍服费心查看,仆从的就少那份心,能糊弄的就糊弄了。良贺性情又温,细节处也不甚在意。现在别苑一共三人,多缝补一个人的,也不算什么,何况平时良贺待自己不错。
在良贺坐在庑廊里晒着太阳吹着暖风打盹时,她捏着针探头仔细看了看他,忽然琢磨着太子应该不会与他龙阳吧。这世道虽好男风,男子与男子亲密,世人颇觉风雅,他们自己也有觅到知音或看重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但真没觉得良贺会被太子也这样相待。没有证据,只是感觉,你敬或爱一个人,你眼睛和你周身气息里都会带出来,但良贺显然不是,他是一个好仆从,太子对他更是习惯而已吧。其实自己也应该让太子潜移默化养成一辈子有自己在身边服侍的习惯。
她突然过去,站在他面前,特意挡住晒在他脸上的阳光,很真诚地问道:“太子很爱吃鱼?”
良贺瞥她一眼,懒洋洋地回:“以前太子不吃鱼。”
“为何?”
“因为皇后。”
“呃,皇后?”
“皇后在失明前,应该常与太子做鱼脍。自皇后失明后,就很少做了,主上也很少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