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惹祸(1 / 2)
过晌,太子妃收拾整齐,着一件绛色连枝纹薄氅,说是去长乐宫给薄太后请安。
汉宫中规矩,不必日日向太后皇后请安,两宫很大,太过折腾,一般定在每月初一和十五。
长信殿是长乐宫的主殿,未央宫未建时,本是皇后的椒房殿,后来长乐作为太后的居所时,才改了名。当然比栖霞殿更宏伟气派。
每逢月初和月中,长信殿总是很热闹,不仅长乐宫里先帝的老年夫人们要来,未央宫里当今陛下的皇后和夫人们也要来,有孩子的,也带上孩子让太后瞧瞧,整整两代两后宫的女性几乎把长信殿塞满。但热闹也多在上午,太子妃有意和大家错开,总是晚些时候去。因是太后的娘家人,太后又知她的内敛性子,自然不怪。
那日薄太后坐于案后,正与窦皇后和慎儿等人吃着茶说笑,太子妃进去时,恰好皇后要回宫,慎儿也起身笑着说有事,皇家三代后宫掌事者及帝姬们,很客气地互相招呼着,施礼,然后道别。转眼诺大长信殿就安静下来。大家都心知肚明般,太子妃一来,长乐和北宫两位薄姓女主要说些体己话的,当然要识趣些。
阿渝远远跟在青萍身后,趁机多打量了几眼皇后。窦皇后人已至不惑之年,姿容依然一等一的雍丽,神情也颇平和内敛,甚至有一丝谦卑,由一位长御搀着,手持一根拐杖,每一步都拐仗先探前,很小心谨慎的样子,眼睛定定地平视前方,细瞧却无神采,据说很早就失明了。皇后虽贵为未央宫女主,作为当今太子之母,穿戴却很朴素,缥色绕襟深衣,弋绨革履,远不如慎儿华服曵地,婀娜多姿。很难想象太子那么傲娇不可一世之人,其母却如此低调安静,与世无争,可能也跟失明有关吧。
阿渝却隐隐觉的,皇后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愁苦,只是被失明遮蔽了。
很明显,东西两宫的女子,包括皇后,都在薄太后面前极为乖巧温顺。太后人虽慈祥,温言细语,却有一股令人无可质疑的威严感。这也让太子妃在后宫中受到特别关照,很多长辈也对她客客气气。
太子妃带着两个侍女上前行揖礼。
薄太后慈爱地笑着,招手,“算着时辰你该到了。快过来。”
太子妃少有小女儿状伏在太后身边坐下。
宫中侍候的长御、内监和宫女们,都自觉地退了。
青萍也拉着阿渝退至帘后。
薄太后抚着侄孙女的手背,很上心,“怎样,太子这两日可去了你那里?”
太子妃脸上起了红晕,羞涩地点头。
“他脾气不好,你哄着他点。”太后给太子妃递了瓜果,“这两年,你自己也要上心,太子现在身边无人,到这年龄了,也该生个一儿半女,否则......”
悠长一声叹息后,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隔着帘子,阿渝都感觉到太后的着急。若太子妃一直不能生育,估计太子妃的位置也不会保太久吧。
她身侧,青萍则无奈地垂下眼帘。
太子妃又说了句太子什么话,细细的没听清。
“太子怎么了?”太后追问。
太子妃应该不愿意背后告太子的状吧。
青萍则忍不住了,在帘外道:“禀太后陛下,太子没那么愿意来栖霞殿,最长呆到半夜就走了。不能怪太子妃。”
太后也一时沉寂。半晌才道:“是该想个法子了。”
青萍道:“请太后下旨,让太子这些时日天天去栖霞殿歇息。小皇孙或小公主不出生,不准太子去别处。”
如此霸道,连太后都没应声。
阿渝则轻声道:“太后陛下,可否安排让太子与太子妃去别苑,小住一段时间?”
薄太后手在案上一拍,“这法子可以一试,趁还有一些时日过年,你和太子去甘泉宫里住一阵子吧。那里人少,没人打扰你们。甘泉宫本是避夏的好地方,不远处有个离宫很安静,还有温泉,你们可以多待一阵子,待到过年。魏长御——”
长信殿里首席女官应道:“太后。”
“去告诉太子,说是我说的,明天和太子妃去甘泉宫休沐。我让他回来,他再回来。”
“诺。”
青萍瞄一眼阿渝,悄声道:“你还会得一饼金的,有两个饼金,你就回去吧。”
“回哪去?”阿渝纳闷。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阿渝心叹,自己又怎么惹到她了?不过随口为太子妃出了一个主意。不过要挣到两个饼金,回到长陵,自己也一辈子吃喝无忧了。
温泉宫是甘泉宫附属的离宫,甘泉宫本是皇室避署的夏宫,因离宫里有温泉,所以秋天偶尔也到这里来休沐。
太子妃的马车先到,由南军一队人马护送,到达就回去了。温泉宫比起长乐未央来,真是小巧而充满野趣,座落在半山坡上的林间,仅一座主殿,配殿廊亭散在周围,鸟儿站在檐角鸣叫,野羊在殿后面空地上警惕地捡树下果子吃。从马车上向上望,秋间斑驳的树影里,宫殿如仙间别苑。到了上面,向下看,满目红的黄的棕的树叶,把层林染得艳若落锦,美不胜收。
主殿东侧有三套奢华尊贵的寝室,最正的那套是太子太子妃的,两侧稍次的,一般随行的侍女入住,毕竟服侍起来也方便。收拾好太子妃的衣物,当阿渝提了自己轻便的包袱,本能就跟着青萍到主人旁侧的房间时,不想青萍回头就堵住了门,脸色很不高兴道:“你到那边,和她们挤一挤吧。”
她手指的方向,是外面偏殿里,看守宫苑媪媪们住的地方。
“为什么?”阿渝不解。太子妃一共带来了两名侍女,还不住在一起,另一个需要给支这么远么?
“晚上,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而且,有你在,我睡不着。”
阿渝只好提着包袱到穿着麻儒裙的李媪媪房里了。李媪媪四十多岁,对北宫来的家人子很是尊敬和客气,还要把最好的榻子让出来,被阿渝止住了,只是临时住住,用不着如此折腾别人。
在阿渝铺榻时,能感觉到李媪媪在身后细细打量着自己。阿渝回头笑道:“我有什么好看?不用背后看,到我面前看也没关系。”
李媪媪讪讪地,似有话说,但咽了一口唾沫,只是纯朴地笑了笑。
“到底怎么了?”
“大殿里特意收拾好的,三个上等居间还有一个空着,家人子为何还要挤在我老妪这下人的房里?”
阿渝指了指窗外,“这里看风景好。就喜欢你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