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的学神(廿一)(1 / 2)
青雀被邹家养得很天真,天真到近乎不谙世事;
然而认识了聂殷,让他渐渐懂得了生而为人的艰辛,也认识到了他一度没法理解的人性之美好与丑陋。
一提到“家里有事”,就想到聂家的糟心事,不由得又担心又烦躁。
担心聂殷吃亏,烦躁是因为太烦那一家子神经病了,不知道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这一整天的,青雀上课都有些心不在焉。
聂殷一直没回学校。
和一初时刻意拉近关系不一样,如今他与那个少年成了真真正正的朋友,自然而然就发自内心地关心对方了。
无奈,到了初二,好像中考就迫在眉睫了,比起初一的轻松,下午额外多加了一节半的课:一节主课,半节听力。
等到放学,天已麻麻黑了。
小少年提着书包,站在家门前而不入,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小三轮,纠结着要不要去中心村一探聂家的情况。
可,又怕唐突了朋友。
比起半年前,青雀也算“懂事”了:做事前学会了动脑子,不再是一味的横冲直撞。
哪怕身为朋友,彼此间也该保有距离与分寸,不应当打着“为你好”的旗帜反而置对方于难堪的境地。
但是……
哎!
心里这样顾虑着,还是不放心啊!
在青雀看来,聂殷太老实啦!
不都说“人善被人欺”吗?就因为对方太过正直善良,才被聂家一家子老老小小压榨得喘不过气。
如果不去看一眼,真的超担心聂殷吃亏呀!
“青雀——”
是老妈在院子里喊话:“在发什么呆呢,回来了怎么不进屋?”
青雀胡乱地应了声,心里打定主意:走一趟中心村,不一定非得正面见到聂殷嘛,兴许可以从村民嘴里打探到一二消息?
“妈我……”
正想跟陈女士说一下情况,隐约听到好像是聂殷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
还以为听错了呢,青雀下意识转头,看到马路对面瘦瘦高高的少年,灰扑扑的一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聂殷?”
他小跑步到对方跟前,一脸吃惊:“你咋在这?”不对……话锋一转,问,“你家里出啥事了?”
聂殷整个人很平静,答非所问:“以后我不去学校了。”
青雀:!!!
对方语气淡淡,继续说:“我刚去找了班主任说明情况。”
“那怎么行?!你不想考大学了?”
对比青雀火急火燎的样子,聂殷这个当事人越发显得云淡风轻,他抬手在对方蓬松松的头发上轻按了按:“学校会保留我的学籍。有可能的话……”
顿了一顿,他似乎不太确定:“我还有机会参加中考的。”
那怎么一样!青雀皱起眉:虽然对方学习好,可完全不去学校听课,再厉害成绩也会下降吧,全靠自学考高中……难免让人觉得异想天开。
不待他发问,聂殷用着平淡的口吻,说起了家里的事:“外婆得了恶性肿瘤。”
青雀微微一怔。
对方还在说:“她说不用治疗了……”
老人的想法简单朴实,觉得这病就是等死,别浪费子女的辛苦钱了。
何况,子女也没多少“辛苦钱”。
聂家两个舅舅可舍不得掏大钱给老人家治疗,两个舅妈就更“厉害”了,这当头吵吵闹闹要分家。
分家了,基本就不能说是一家人,每一家出点赡养费给老人,似乎就尽到了孝道。
当然,一般人家对老人的态度,绝不会像聂家一样恶劣。
可现实问题往往让人无奈。
靠种田别说赚钱了,每年还得交个几十块的农业特产税,吃饱穿暖或许没大问题,一旦有人生了大病……尤其是老人家,像聂老奶奶一样选择放弃治疗的比比皆是。
现而今的合作医疗制度极不规范,低保户还能靠政府救济一下,普通人家遇到这等倒霉事,也就村委会动员一下村民,每家每户捐几个钱,好歹支援一把。
不过嘛,以聂家这样的“声名”,村民们哪个不在背后嫌弃死了,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会乐意掏腰包支援这无赖的一家子?
有个别同情心泛滥的,看聂老奶奶实在不容易,凑了个几十块的捐款,转头就见聂家大舅拿着钱,跑隔壁村的赌场玩起了“炸金花”!
把捐款的几个人气坏了,上门就要把钱讨回。
老太太这才知道大儿子干的好事,差点没被气到病发。
青雀默默听完了,对聂家的嫌弃又上升了一个台阶,嘴上疑惑:“可这和你辍学有什么关系?”
“不是辍学。”聂殷否定了他的说法,然后解释,“外婆的病不是没治,我想赚些医药费……”
青雀微微张大眼:“医药费很多吧,怎么能靠你一个小孩子赚钱?你家舅舅又不是断胳膊断腿了,他们不能去挣吗?”
聂殷摇摇头,直言不讳:“他们好吃懒做惯了。”
青雀鼓了鼓脸颊,心里无法认同对方的决定。
“外公外婆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总不能……”
少年的语调很轻,到最后根本听不清楚。
“不能什么?”
聂殷轻轻摇头。
青雀没追问,语气一转,说出自己的顾虑:“可就算你能挣够了医药费,万一又被你大舅他们拿去赌博了怎么办?”
聂殷让他放心,说,挣到的医药费绝不会经过聂家人的手。届时,他亲自带外婆去县医院看病。
“我还是觉得……哎?”青雀眼睛一亮,“要不我去问我妈……”
话没说完呢,被聂殷直接拒绝了:“别让阿姨为难。”他说,“我刚刚给皮鞋厂打过电话,那里还缺人,老板挺看好我的,说去了就转正式工,一个月有一千块。”
青雀不由得沉默,看聂殷打定主意的样子,怕是他怎么劝也没用。
——老妈总骂他是傻瓜,他觉得这个人才是名副其实的笨蛋,太好让人欺负了!
“以后课堂笔记就由你记了,”聂殷突然换了个话题,“我每个周末会回来,到时候就靠你的笔记,跟上学校教学进度。”
青雀愣了愣。他超级不喜欢上课记笔记,以前全是蹭对方的。
旋即,他意识到了自己责任重大,郑重其事表示:“放心,我一定会一个字不落,记下课堂上老师讲的所有内容。”
聂殷勾了勾嘴:“那就辛苦你了。”
青雀挺了挺胸脯,本来残存的一丝为难消失殆尽,是满满的干劲——
“那你也不要放弃学习哦,咱们可是要一起考京大的人!”
从没许过这样宏愿的聂殷没有纠正小少年的话,轻声地“嗯”了一声:“你回家吧,我也得回去收拾,明儿一早去县里。”
“这么急吗?”
“嗯。”
“……哦。”
青雀无精打采地回了家,感觉忒不得劲。
一向爱睡觉的他,这晚上难得失眠,迷迷糊糊到了天亮,早读课险些迟到……等下了早读,习惯性跑三班后窗,喊聂殷一起去吃早餐,看到空空如也的座位,才陡地意识到对方不在学校了。
上课听不懂得靠自己努力记笔记,有了问题只能战战兢兢去请教老师,中午听广播的习惯几乎难以坚持下去……
差不多一个星期,才渐渐适应了聂殷不在的日子。
“青雀。”老妈在楼下喊,“你同学找你。”
青雀还没反应过来,打开二楼阳台门,一眼看到少年挺拔的身影,站在院门口。
怔了一下,便是惊喜,大声喊:“聂殷——”
陈女士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喊什么喊,炫你嗓门大吗?有话下来说。”
“哦……”小少年一边啪嗒啪嗒跑下楼梯,一边像是生怕人跑了,嚷嚷着,“马上就来了,等我十秒!”也不管站在院门外的人听不听得到。
特地来找人的聂殷,自然不会提前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