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鸾栖凤(1 / 2)
“谁要跟他关系好,”抢着回答的人是云韶,“还不是某人给我扔了个烫手山芋,心有愧疚呗”。
青衣公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翻书翻得僵硬的手脚:“阿音,除了胡人表演和皇城、灯焰,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其他被忽略的线索?”
凤凰和鸾鸟似乎是相对望的,距表演的空地并不远,才有可能沾上火树银花的碎芒。但拱卫着女皇的威严仪仗,宏伟犹胜仙家的万象神宫入口,无论是端门还是左右掖门,却都只有三重。
她很喜欢看花,芍药和牡丹,是洛阳四月常见的花朵,大朵大朵缀满江畔,杏园宴游的士子……谢承音叫起来:“我在洛阳住了这么久,金谷、平泉、午桥,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杏园!”
不过对云韶而言,这名字却一点都不陌生。
那是曾被记载在文人的翰墨里,和王朝的辉煌、都城的壮阔,还有无数繁星般闪烁的逸闻联系在一起的簇锦之名。
他如释重负:“‘杏园初宴曲江头’——碧浪翻卷的曲江,十里花光的芙蓉园,是天子奖掖春闱告捷的新科进士之处。这下凤凰和鸾鸟也说得通了,丹凤门后砖石甬道尽头,以对称的姿态停驻在含元殿之前的兽形双阕,一名‘翔鸾’,一名‘栖凤’。”
“这个小女孩的故乡,在中原以北,垂拱四年以前质朴雄浑的天下之城——长安!”
晚月初升,微风将柔婉的清光吹进正厅,在放着三彩柜的侧窗下盘旋一圈后往夜幕而去。靠窗放置的白瓷美人瓶上,插着一根半臂长的细杆,末端燃烧着一团被拢成弦月状的火焰,光晕边缘放射出波纹般不规则的流动。
细长的翎羽在云韶话音结束的一瞬间,突然蔓延成团簇的焰海,大片热烈而危险的橘红映入眼帘,像忽来的野火溯游过草原。
“请问,”黄衫的女孩子从门外探头进来,“抱歉得很,刚刚突然从屋里传来一种让我觉得很熟悉的感觉,就、就自作主张推门进来了,请各位公子原谅我的失礼……啊,这是什么?”
女孩子的注意力被羽毛吸引了过去,顺着惊呼的方向一看——是从羽毛上掉落出来的橘色颗粒,汇聚成小小的凤凰形状,在空中颤颤巍巍地振翅。
“好漂亮的鸟儿,是你们变的戏法吗?”女孩子忍不住伸出手。
手腕上渗透纱布的血渍,在那瞬间忽然延伸出一片黑色的煞气,像张牙舞爪的触手,撞向半空中的火焰凤凰,说不出的诡异。
小七从云韶的袖子中滚出来,灵敏地纵身一跳,咬住黑雾吞入腹中,落在谢承音脚边,圈回肉掌舔了舔。
谢承音大惊:“小七你乱吃什么?要坏肚子的,吐出来吐出来。”
她拍着猫儿的小三角嘴。
自从遇见谢承音后,云韶就再没往陶瓷小兽的底座上刻过定魂符。本来也是因为只有一半的魂魄不稳,容易散逸,才需要符文加持。现在不需要了,小七也可以自由地在瓷器和现世中往返。
它的力量恢复了许多,这点强弩之末的煞气,根本不足为惧。
冷焰形成的凤凰静静停留在黄衫少女小巧的指尖,并没有想象中的灼热,翩飞的羽翼朝着某个方向急切振动。
“它似乎想引我们到某个地方,要一起去看看吗?”云韶眼梢的笑意中有种似曾相识的蛊惑,让娄思夜一瞬间似乎重新置身于清凉的洛河水波中。
“小七,跟着阿音,”他转身叮嘱。猫儿伸爪按住谢承音手背的符文,咻的一声被吸进去了。
娄思夜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女孩子和谢承音一模一样,猛烈点头回应的动作,一边小声发出“这小子又要作什么妖啦”的腹诽,一边无奈地跟在最后面。
宜风坊和淳风坊的交界,深巷处传来依稀可闻的笑语和歌声。垒得高高的墙角栽种着大片栀子花树,玉白色的花形像倒置的铃铛,和着庭院内彻夜不息的烛光酒色,传来若有若无的芬芳。
“主家盛时欢不极,才子能歌夜未央”,当白日的喧嚣褪去后,洛阳城的真相——那日复一日子夜宴歌的狂欢才正要拉开虚垂的帷幕。
“之前我就想问了,这么小的女孩子,是怎么从长安来到洛阳的?还有那片羽毛,哪儿来的东西?”娄思夜压低了声音打量四周。
“是个不靠谱的客人留下的,还一个劲儿地自说自话。偶尔也要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吧,术师什么的……我只是个商人啊”。
凤凰的幻影没入明义坊乌漆的大门中,直到火焰凝成的光轨已经烟霭一般消散,四人盯着青铜门锁面面相觑。
谢承音有些傻眼,下意识向娄思夜求助:“这下要怎么办,就这么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