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2)
果然如阿柳料想的那样,她们乘坐的满江红虽然没走长江,却走了句容河回金陵。
两天工夫,就驶入了秦淮河,又走了一天,在船上飘了七八天的五丫头终于踩到了实地。
挽着两个大包袱踏上跳板,忍不住回头去看待了将近半个月的这艘船。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小心。”悬空的跳板颤巍巍的,五丫头踉跄了一下,走在后头的阿柳扶了她一把,不放心地去牵她的手。
五丫头下意识地手心朝上,回握住她的手,阿柳看了看相扣的手,又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满足和愉悦之感悄然而起。
挤出摩肩擦踵的码头,坐上了停在一旁巷子里的骡车,挪了个舒服的位置,笃定地告诉五丫头:“我喜欢金陵!”
同车的七八个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四下打量着糊着油布的穹窿顶篷、皂青色棉布的车围子、黄铜刻花的帘钩……简直挪不开眼睛。
听到阿柳的话,俱都下意识地附和点头,不住咂舌。
喜鹊亮着眼睛转过头来问阿柳:“你说,咱们妈妈到底是做什么的?就是我们镇上最有钱的财主家也该不起这样的马车!”说着又摸了摸窗格:“我看这马车还是梨花木的。”
阿柳正要说什么,就听有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道:“拉车的不是马,是骡子!还有并没有什么梨花木,那叫花梨木!一字之差,廖之千里。再说这骡车也不是花梨木的,就是寻常的柳木。略有家底的人家都用得起,并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五丫头看过去,说话的小姑娘叫梅娘,在自家的学塾上过学,前些天常被杨妈妈叫去念诗,就有小姑娘一脸羡慕地跟她说:“梅娘,你懂得真多!”
喜鹊却涨红了脸,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朝梅娘嚷道:“你能耐你能耐,显你是财主家的小姐!再是财主不也破了家了么,都跟我们一样插上草标被卖了,有什么可神气的!”
“你!”被喜鹊一句话戳在肺管子上的梅娘脸红到耳朵根,就跟被扇了两巴掌似的,攥着帕子的手直哆嗦。
面面相觑的小姑娘们就感觉身下的马车颠簸了一记,紧跟着缓缓动了起来。
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喜鹊刷地将窗帘撩开一条细缝,向外窥视。
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几个人凑在一起,偷偷窥探着外头的喧闹。
虽然是初到金陵,眼底却多多少少流露出几分向往、几分期待来,一改不久前初到船上的惴惴不安。
也是,虽然顶多不过十余天光景,但船上闲散安逸的生活已经足以化解掉一众小姑娘们的警惕和恐惧,让她们对陌生的未来充满幻想。
阿柳别过头来不去看,就见身边五丫头又走神了。
五丫头正在想昨晚在秦淮河上看到的那些船。
她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船,重檐走轳的大船,即便到了深夜照样亮如白昼,还能听到船上人的劝酒声欢笑声;搭着灯架的大船,大大小小缀了不下上百盏花灯,灯火辉煌,叫人挪不开目光;双橹驾摇,像鱼一样在河里穿行的小船,说是小船也只是略小一点,虽然没有搭灯架,却也是金碧千色;还有叫卖瓜果点心的小划子船,还有动作迟缓跟逆水行舟一样的小船……
这一切都叫五丫头有些恍惚,一路行来,都没有落雨,可这些人为什么还这样高兴?
五丫头不明白。
西斜的日头就像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坠在她的心上。
不敢深想,又忍不住要算日子。
掰着手指头算下来,两天前春蚕就应该上山了。就算只剩下三筐蚕、两筐蚕,就算没有十分蚕花,可今年年景这样坏,蚕茧的价格兴许能比旧年高一些,说不准也能卖上五吊铜钱。
只是不晓得地里的麦子还能不能保得住,一路过来她也见过岸上的卖田,好些小麦都成片的倒伏了,也不晓得还能不能站得起来……
阿柳看在眼里,难得的没同她打岔,攥着她的手,思绪飘忽,飘着飘着,也飘上了秦淮河。
卷艄的沙飞船,蚌壳嵌玻璃的船窗支棱着,能够看到里头嵌着大理石的紫檀木桌椅,以及迷离的人影,花里胡哨跟个大灯泡似的的灯船,晃得人看不见里头的装潢,但能闻到栀子珠兰的浓香;乔张做致故作迟缓的逆水船擦着她们的满江红驶过去,里头或坐或站的都是或衣饰素净或披红挂绿的女子……
真不愧为秦淮河啊……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只感觉骡车好像拐了好几道弯,然后好像碾到了什么似的又颠簸了一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