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2)
虽然不晕船,但是船上逼仄的空间对于山间地头跑惯了的五丫头来说不可谓不煎熬。
幸而杨妈妈虽然不管她们,是真的不管她们,不叫她们干活,不叫她们服侍,甚至于都免了她们早晚的问安,等于一天三餐饭的白养着她们,但是接下来的两天里却都会叫了她同阿柳过去念书给她听。
念的是一本叫做《白虎通》的书,对于五丫头同阿柳来说过于艰涩,两人都念得有些磕磕绊绊。
阿柳不以为意,什么“子顺父,妻顺夫,臣顺君……”,又什么“土在中央,中央者土,土主吐,含万物……”,她对这些个所谓的礼法一眼眼的兴趣都没有。
五丫头惊喜之余又有些着急,虽然杨妈妈看起来并不在意她们打磕巴,甚至有辰光听着听着还睡着了,可她心里还是过不去。
不过却也急不来,五丫头很知道,念书识字没有临时抱佛脚这一说。
阖上手里的韵书,揉了揉眼睛朝窗外望去,就见阿柳不知何时立在了窗前,正打着拍子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
说不出的好听,五丫头忍不住侧耳细听。
“家住山东在临清,李家大宅有门庭……”
勉强能够听得懂,只是不晓得山东临清又在哪里,倒是听懂了原来阿柳姓李……而且,她父亲还中过举人!
五丫头愣了一记,慢慢扭头看向窗前的阿柳,手里的韵书滑落在膝盖上,书页折叠,赶紧捡起来,将书页捋平,可心思却全不在上头。
举人她知道,那是有大学问大能耐的人,他们荷叶镇上拢共也没出过几个举人老爷!
敛声屏气。
原来阿柳还有个同胞弟弟,小名叫做淘哥儿,大名叫做李凤鸣。
继续往下听,五丫头脸色倏变。
没想到阿柳的父亲竟然被一个叫做刘瑾的大贪官转卖了文凭,跟她母亲二人活活气死在报恩寺里,他们姐弟被困在京城,没有银钱埋葬父母,阿柳只好插上草标自卖自身,卖了二百两的身价银,其中一百两葬了父母,剩下一百两给弟弟上学,劝弟弟发奋念书不要虚度光阴,姐弟二人就此在京城分别……
“可叹我李淑萍,自卖自身,更改姓名,受尽了折磨,误落了娼门……”
啪嗒一声,五丫头手里的韵书径直砸在木头地板上,就像砸在了她心上,阿柳却恍若未闻,继续往下唱:“犹如红叶,飘落了泥坑……”
五丫头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弯腰捡起地上的韵书,吹去上头并不存在的浮尘,将卷边一点点捋平,阖上摆在床头,才顾得上拿手背拭去满脸的泪痕。
阿柳还在那儿“满心盼望,兄弟凤鸣,不愧祖先,立志成人,为人要正,为官要清,想不到一别十年杳无音信,想到此处,好不叫我,寒在我心,酸在我心,恼在我心,气在我心,恨在我心~”
最后一个“心”字唱呲了,阿柳整个人都不好了,半晌,“啊啊啊”地双手捂脸,转身扑倒在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悬空的双腿蹬个不住。
五丫头不动声色地往后挪,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阿柳有气无力地翻转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较了什么劲儿,阿柳两手一拍床沿,腾地坐了起来,这才看到五丫头。
神色一正,眼睛一瞪,一脸霸道地跟她说:“你什么都没听见!”
五丫头点头。
她没听见。
只阿柳还是不放心,跑过来问她:“你会唱戏吗?”见她摇头,又问:“小曲儿呢?”
五丫头摇头,她不会唱的。
“怎么可能,你们江南不是有很多时调小曲吗?什么《无锡景》、《紫竹调》、《月儿弯弯照九州》,你不会吗?”
五丫头连连摇头,她真的不会。
阿柳这才发现五丫头眼圈红红的,仔细打量,显见是哭过,眉头一皱:“你哭了?”
五丫头没有作声。
阿柳更觉不对,这是想家了?
就这还想家?感情别是个傻子吧!
非逼着她说不可。
捧着她的脸:“好宝贝儿,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可担心你了呢!”
五丫头头皮发麻,脸上的汗毛都炸开了,僵着脖子一动不敢动:“我,我听你唱曲儿了……”
阿柳松开手,只别惦记着她呲花了就行,听见就听见呗,这有什么可哭的。
正腹诽着,忽的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可能,试探着问她:“你应该没听过这出戏是吧!”
五丫头眨了眨眼睛。
“你该不是以为我唱的我自己吧!”阿柳直言问她。
五丫头一动不动。
阿柳再忍不住了,“哎呦”一声,抱着肚子笑倒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