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2)
五丫头顶着大日头回到家,院子外头三丫头正跟二丫头说着什么,看见她过来也没有收声:“没办法,卖不上价也得卖,总不能叫我大哥瘫在床上,欠着人家的钱也得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二丫头看着神色陡然轻松了不只一点半点的三丫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今年年景真的不好,水田都卖不上价……但到底是替她感到庆幸的。
不卖地,难不成卖儿女吗?
年后村里又没了好几个小丫头,甚至于昨天她还瞧见一位跟胖大婶一样胖乎乎的大娘过来领人,她听艾子娘叫她赵大姑……
儿女没了还能再养,地没了可就真的没了,照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赎回来,三丫头有这样宁肯卖地也不卖她的娘老子,也算她高运。
至于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除了何仙姑,谁知道会怎样,就像四五个月前,她也不会想到家里会出这样的祸事……
五丫头也没有作声,不过她并不认同三丫头的话。
过日子,走一步,看一步,怕是不成的。
不说旁的,只说以大伯家如今的景况,没了地,家里头就再没了进项了,卖地的钱总有用完的一天,要是到那时候还是没有来方,又该卖什么?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操心的,院子里转了一圈,还是挑上水桶去了埠头上,一蹲下来,五丫头就发现七里河的水位又比早上低了那么一篾厘。
这些天一早一晚,五丫头都会过来看水位,大日头晒了半个月,随着以前纵是冬天枯水也没在水面下,长满了青苔的台阶,一阶一阶的露出水面,河里的大船也越来越少。
一条两头尖翘的轻便小木船从五丫头面前摇过去,翻出了河底的苔藓和螺贝,五丫头有一瞬的失神,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挑上两桶水,往自家桑林里去。
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落雨了,虽然每天都会挑水浇园,可早上浇的水,不到下半晌叶子就又晒蔫了,所以桑叶的长势很不如人意,节间越长越密,叶子也不如旧年长得肥大,五丫头很怕它们长着长着就不长了。
可这世上的事好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天天大日头晒着,一直犟到谷雨时节都没有起风。
眼看着这头桑树旱得就要封顶,偏偏蚕出火后越来越能吃,那头水田里麦子虽然没枯死,麦粒却灌不上浆,既要饲蚕又要侍麦的宋氏一根蜡烛两头烧,都快把自己熬干了。
偏就这时大伯家又出事儿了,大堂嫂的娘家人过来要接她家去,说是不忍心叫自家姑娘年纪轻轻的守活寡,要大伯大伯娘放人。
大伯家自然不肯,去你娘的守活寡,他儿子能好的!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天底下哪有要回去的混账事,两边打了个天翻地覆。
起先大堂嫂自是不肯的,身是顾家人死是顾家鬼,别说丈夫还要她伺候,就算不在了也断没有回去的道理。
结果她娘家妈竟然扑通一记就跪在了她面前,咣咣咣地给她磕头,都磕出血来了,大堂嫂哭得厥过去,只能哀求大伯娘放她回家,大伯娘不肯,大堂哥却应了,连人带陪嫁放了回去。
村上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有骂大伯家窝囊的,上了谱的媳妇都能被人要回去,也有说大堂嫂娘家虽然臭了名声,却是真个疼儿女的……
可没过两天,三丫头哭着来找二丫头同五丫头:“他们骗人,他们又把我嫂子嫁了,嫁了个老光棍!”
割草回来的五丫头手里还拿着镰刀,刀柄径直砸在脚面上,却没有知觉,想到总是细声细气的大堂嫂,脑袋里嗡嗡的。
阖家瞒着大堂哥,却拦不住村上的闲言碎语,饶是大堂哥躺在床上都听说了,爬着要去找他们算账,被大伯大伯娘死命抱了回来,心却一下子就灰了。
原还想着等好了去接她回来,叫她把嫁妆带回去也是担心她家去后吃她兄嫂的气,何曾想……躺在床上不吃不喝。
看着心灰意冷的儿子,当爹的如何能忍,素来拈轻怕重的大伯每天拄着拐杖上码头上打零工,能挣一个铜钱是一个铜钱,通通送到何仙姑的香台上,说什么也要叫儿子站起来。
至今还不能下地的顾福三白天黑夜的睡不着,一头挂着妻小一头挂着兄弟侄儿,越急越急,趁着看护他的二丫头同七丫头在隔壁蚕房喂蚕的工夫,偷偷试着下地,到底久病未愈,身上乏力,一个没撑住身子一歪从床上跌下来,正好硌在脚踏上,伤上加伤,静养了五个多月恢复的七七八八的肋骨又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