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2)
姜颜是后来才觉得自己不大对的, 她其实也能猜到几分, 就像看过话本听过的书里那样, 恶人走之前,多半要出点幺蛾子。
她不晓得那洒了一身的玩意究竟是个什么, 也不晓得这幺蛾子能扑腾出点什么大风,但与其在那里发愁满心慌,不如顺其自然, 生死由天。
牧江揽着她坐了会儿, 她觉着困,困到发沉,脑子里绕来荡去是那句沉沉的“占山为王,天地皆她。”
战后风沙染腥, 吹到这厢却静静落到地上,卷着几粒尘在地上打了个转偃旗息鼓。好似连风都怕吹脏了里头干干净净的她。
营帐里的人都已经退出去,四下无声。
姜颜思绪有些混, 没多去想什么,只是把脑袋往他怀里一搁,动动身子寻了个舒坦些的姿势,“你的山大王要睡一觉。”
“不睡行不行?”牧江声音又低又轻, 话里几分难见的恳求。
“不行。”姜颜低喃,回绝得斩钉截铁, 但随后她又软着调打趣跟了一句, “干什么这表情, 我又不是一睡不醒了。到家叫我, 我睡得浅,一叫就醒。”
揽着她的人沉声许久,给了一个单字。
“好。”
姜颜阖眼不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似乎有些长,恍惚间她大梦一场。
许许多多的人从跟前滑过,梦里她过得不好,不爱笑,不开心,不顺风不顺水,拖着一身病月月年年地熬,也没熬出个头。
梦里有父母,有四叶,有见过一面的滕亲王,还有牧江。
这位将军还是那样出挑英朗有本事,少了几分阴鸷,多了些少年傲骨,对她好,但不如梦外的那个好。
她还梦着自己一身红嫁衣穿了两回,醒后只觉荒唐。
姜颜被这魇缠住,睁开眼时半晌没从里头脱出来,好似那些都是真的,只是她忘了。
她眼睛愣着,人也愣着,心里满满当当塞的全是难过,难过的都要掉出泪来。
好在一声“阿颜”在这档口响了响,把她从这光怪陆离的泥沼里拉回当下。
姜颜寻声望过去,牧江正在一边看她。
那人身子微侧,面色依旧苍苍,掌根抵在下颚,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白墨纹衫,没了武将的粗劲,看上去很是闲散,好似刚种豆南山戴月而归。
“夫人,你睡得可真浅。”
“……”
姜颜站在虚实之间的线上,那些怅然的悲极痛极的东西被这一句轻飘飘的散漫话给冲开大半。
她细细一看才发觉周围已然变了光景,没有营帐,听不见大风响,脚下无沙。
屋里排局很熟悉,周遭绕着淡淡安神香。
她自然是认得这里的。
“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府里的?我睡很久了?”
“不久,”牧江稍稍坐直些漫不经心道,“也就两三年罢。”
“……?真的?”
姜颜愣怔着四下一望,屋里格局依旧,东西都没挪过窝。
牧江眉梢微扬。
“是啊,我等你那么久,你要怎么补偿我。”
边上传来阵扑腾翅膀的声音,胡豆稳稳立在姜颜肩头,扯着嗓子给屋里平添几分聒噪:
“地上石头滚上坡,山上鲤鱼搭成窝,说胡话胡话说,阎王老爷也不收。”
那鸟会学舌,也不知哪里听来的童谣,东拼西凑一锅炖,里头意思倒很清楚。
姜颜混沌的脑子终于在这聒噪里清醒起来。
“你就唬我吧,什么两三年,我看就两三天。还是我家胡豆实诚。”
牧江瞥了那鹩哥一眼,“小混账嘴真毒,白养你了。”
“明明是我养的,你就是说胡话,还骂我胡豆混账,不给骂。”
他被气笑,“……行我不骂,我满嘴胡话阎王也不收,开心了?亏我在榻边日日夜夜守着,走了,两个小没良心的。”
自那一遭后到现下的确没两三年,也就半月,屋外断断续续一直落着雪,满目苍茫。
天很冷,又好像没那么冷,姜颜在牧江起身时一把拽住了他手。
后者回望,前者恬不知耻地冲他一笑,一双眼亮晶晶。
“别走啊,阎王不要我要。”她说罢扫了眼肩膀上的胡豆,“我收回刚刚那句,你想骂什么就骂,别骂我就行。”
胡豆:“…………?”
屋外雪落无声,老三柏子仁站在墙根边,手里捻着一株枯草,边把玩边跟身旁的姜家老幺道:
“你姐夫给你的那摞子书背完了吗就跟我一起在这儿杵着?”
“我姐醒了,想去看看都不行?”
“人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兴头上,你看个什么劲儿,看书去。”
“不想看,我要是同他说我看不完背不完了,他会打我吗。”
六道老三看着姜家老幺,同情而确然地回。
“他会的。”
“……”
姜肖尧可怜巴巴地垂了垂头,“姐夫他干嘛这么待我,又不是我叫我姐昏迷不醒的,我也心急啊,不过跟他顶了两句,就这么罚我,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