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顾芷柔又做梦了。

她梦见那个男人躺在床上，拉着她的手，一脸抱歉又深情的对她说道：“芷柔啊，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接下来的路，你答应我要好好走啊。”

说完，他因为生病而长期塌陷的眼窝就闭上了，白玉一样的肌肤也仿佛失去了生气，灰色的衰败之气弥漫在他的脸上。

画面陡然一转。顾芷柔又看见他的族人们一脸凶狠的闯了进来，她一个人跪在亡夫的棺椁前，已经痛哭到麻木，下一刻，便面色惨白。

因不知是谁冷冷出声：“赵氏善妒，未有子息，犯七出之过，以无子，妒去。”

层层飞起的帷幔遮住了那些族人贪婪的，扭曲的，丑恶的面庞。

顾芷柔不敢相信的看着往日里这些慈蔼的长辈，此刻，这些人的面庞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她缓缓的站了起来，一个一个人的看了过去，与她对视的人都忍不住心虚的低下了头。

终于不知谁又说了一句，“我赵氏宗妇绝对不能由你这种无后之人当，这是家族不详之象。”

“对，把她赶出去。”

“她给家里带来了厄运。”

“滚出去！”

她想要据理力争，然赵家势大，顾芷柔一单薄妇人，又怎有力量与其作对？

最后，在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赵府的大门对她永远关上了。她看着府门前庄严威武的石狮子，看着这朱红色的宅门上已经有些掉落的漆皮，捡起一块漆皮，嘴角勾出一抹苍凉的笑：她连赵清澜的一件衣物都无法留下睹物思人，待过了孟婆桥，喝了孟魂汤，恐怕连来世之缘都没有了。

上京的雪越下越大，稚子欢笑，爆竹声声，掩盖了一切喧嚣，也掩盖了一切回忆。

忽然一阵惊悸，顾芷柔醒了过来。在黄花梨雕龙纹罗汉床，几缕蜿蜒的青丝垂了下来，冷月的光辉映在上面，往日乌亮的发梢也失去了光彩。她以手做拳，抵住嘴唇低咳了几声。

又做梦了啊！顾芷柔心中叹息道。

自从赵清澜死后，顾芷柔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三年后的冬天，顾芷柔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安详的闭上了双眼，她死前，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玉佩，那是她还未来得及送给赵清澜的平安佩呐。

但是忽然间，这玉佩却发出了柔柔的光，笼罩住了顾芷柔逐渐冰凉的身体。

――――

“姐姐，你怎么了？你快醒醒，我好害怕。”

浑浑噩噩中，顾芷柔只感到头痛欲裂，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哭腔十分惊诧，这才悠悠转醒。

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是谁，就发觉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枕在她的手臂上。肩膀耸动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显然哭得很伤心。

“姐，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我以后一定听姐姐的话，姐姐不要丢下我。”

小家伙一边啜泣着，一边说着。生怕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

而顾芷柔已经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说不出来。

破旧的屋子，偶尔还会有寒风从屋顶灌了进来。她身下躺着的是一个硬邦邦的床榻，不远处灶上还有一个有豁口的破碗，无不显示着这个家的贫寒落魄，家徒四壁恐怕就是对这个家最好的形容了。

再看看眼前这个哭成小花猫的孩子，顾芷柔有些惊疑不定，试探出声。

“狗蛋儿，别哭了，姐姐在这儿。”

“哇，姐，吓死我了，我——”兴许是哭的过了，这孩子开始打起了嗝。

顾芷柔神色有点恍惚——这，这不就是自己八岁那年，父母为保护族人遇难后的第一个冬天吗？当然，也是她遇见赵清澜的那个冬天。

寒冬腊月里，村东头来了一个小乞丐一样的孩子。那个小乞丐眼睛亮亮的，身子虽小，皮肤却白嫩的紧，不像是庄稼人家能养出来的。不过村里人对这件事情并不在意，毕竟，顾家村没有富裕人家，都为生活挣扎着，哪里会有人来发善心呢？

只有顾芷柔注意到了他——同样的丧父丧母，他却沦落街头，朝不保夕。可能是物伤其类吧。她给了那个男孩几个馒头，没想到却是许下了半生。

顾芷柔目中带笑，忍不住陷入回忆之中。却是忽然腹部一阵绞痛，同时她听到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还在打嗝的小孩一听这声音，立刻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哼哼唧唧的说：“姐，家里还有些馍馍，我去拿水泡了给你吃。”

顾芷柔这才发觉她的弟弟头发乱的像鸟窝一样，小脸蜡黄，整个人瘦弱得好像风一吹就能倒。她心下怜惜，忍不住抱住弟弟说：“狗蛋儿不哭，姐姐给你做顿好吃的。”

狗蛋摇摇头，固执地把顾芷柔按在床上。

“不要，姐姐，你已经晕倒了快一天了，肯定没力气，先吃点东西吧。”

“那狗蛋儿你吃了吗？”

“当然吃了。”

狗蛋儿拍了拍胸脯，振振有词的说道。可是下一秒，一声咕噜声就打破了他的伪装。

狗蛋的脸一下就红了，不过幸亏他的脸本来就被冻得红彤彤的，从外表上也看不出来什么。他乐颠乐颠的拿了家里仅剩的几个馒头，从灶上的锅里舀了一碗热水，小心翼翼的端了过来。

“姐，你把这馍泡在热水里，趁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