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薄(1 / 2)
在珍荣公主看来,江茉纯粹是泄私愤,只不过打翻了墨汁而已,犯得着又扇耳光又踩手腕么?
平阳郡主对江茉的怒火心知肚明,但她不敢说,做出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退了席。
在众人眼中,大金的昭宁帝姬嚣张跋扈,心思歹毒,手段恶劣,实乃母夜叉一个。
此事不出半日就闹得沸沸扬扬,温元廷特别吩咐人送人参给平阳郡主压惊,不顾自己身上的鞭伤,反而如此贴心的讨好平阳郡主,珍荣公主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当晚便去皇后娘娘面前数落平阳郡主的不是。
隔天,皇后娘娘便送了许多牡丹花供她赏玩,女官有意无意的透露娘娘斥责了平阳郡主的消息。
江茉知晓其中的缘故,南疆局势紧迫,粮草空虚,大周皇帝这两日都让金狄替他出谋划策,目的显而易见,要么借兵,要么借银子,这个节骨眼儿上,金狄与她成了大周的摇钱树。
初夏微燥,她伏在湖边的凉亭吹着夜风,金狄从宫里出来就直奔凉亭,哼哧哼哧的喘了几口气,忿声道:“外面都闹翻天了,你还悠哉悠哉的赏风景,温元廷那个朝三暮四的混蛋,明日我就冲到温家狠狠的揍他一顿。”
“怎么了?刚入夏火气就这么大?”江茉正过身子,抚了抚膝前的裙摆,漫不经心的看着金狄。
“他要娶别人了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往你脖子里塞针的阴毒郡主,听说温家老太太四处找冰人提亲,合着这事儿就瞒着咱们。”金狄脸色涨红,双目迸发的怒火似乎要把人烧着了。
“这么快?”江茉略有些诧异,随即又眯起眼睛轻笑出声,露出浅浅的梨涡,有些含羞的垂下头道:“宫里知道了吗?珍荣公主今日进宫了没?”
“你还管别人的事?他温元廷忘恩负义在先,我绝不会轻易饶了他,这半个月来他日日往咱们这儿跑,敢情都是掩咱们耳目的。”
江茉沉沉的吁了口气,眉飞色舞的看着跳脚的金狄,语气轻快道:“这事儿我知道,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她也不卖关子,轻摇团扇继续道:“廷哥这么做,一来是想转移珍荣公主的注意力,免得这个女人把他阿姐随意嫁个匹夫,二来他知道珍荣公主势必与他反着来,便故意与平阳郡主交好,前些日子我们演了几场戏,成功的让珍荣公主以为廷哥嫌弃我,一门心思的想娶平阳郡主,到了这个关口,珍荣公主应该迫不及待的要搅黄此事了。”
“胡闹。”金狄一本正经的问:“你们就那么肯定珍荣公主会上当?万一没有呢?”
江茉从身侧拿过一张帖子,扔倒他面前的桌上,眨了眨灵气满满的双眼,笑道:“你看,这不就上当了吗?难怪她今日送了帖子,原是温家的动作让她耐不住性子了,明儿我把此前和廷哥立的婚书信物往珍荣面前一递,再惨兮兮的掉上几滴眼泪,依着当下的情形,她推举廷哥和亲就是顺水推舟了。”
她得意的晃了晃脑袋,耳朵上的琉璃耳坠摇动的厉害,最后一步就要来了。
金狄看了看帖子上署名,正是珍荣公主亲笔,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呷了口茶道:“等你的事尘埃落定,就该办我的正事儿了。”
夜风吹散了燥热,江茉仰头看着天上璀璨的星子,眼梢微翘的笑了笑。
三日后的晌午,宫里快马加鞭的送出一道圣旨,马蹄声靠近温府大门停歇,门房的人将宫人引进门,待温家人跪了一片,方尖着嗓子宣读圣旨。
据说温大人前脚送走宫人,温老太太后脚就晕倒在地,如今大金的昭宁帝姬就是个烫手山芋,落在谁家都能砸出一个火坑来。
偏偏就落到温家了,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廷哥儿和平阳郡主的婚事就要定了,温老太太心有不甘,硬是憋出一股火来,连着三日下不来床。
江茉日复一日的清闲,长兄如父,有关和亲的事宜一律金狄出面解决,她只管在别院欣赏风景,尝尝厨娘的手艺,时不时入宫接受乐曲的熏陶。
金狄用三万兵马千两黄金换了大周北境的五座城池,大周皇帝不得已妥协,南疆失去的不止五座城池,再无支援,南疆人就要踏进雍城取他性命了。
江茉从闻香口中得知此事时,转头看了看身侧的温元廷,托腮问:“阿姐的婚事就这么定了?”
“祖母知道和亲人选与珍荣公主脱不了干系,约是吃一堑长一智罢,这次悄悄的把亲事定了,她再不情愿也得受着。” 温元廷目光盯着棋盘,手里的棋子迟迟不落。
江茉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抬手搅乱了棋盘里交错纵横的黑白子,闷声问:“你祖母不喜欢我怎么办?”
“我们又不在雍城,我陪你回大金住。”温元廷放下棋子,宠溺的揉了揉她柔顺的头发,又抬手捏了捏她饱满圆润的耳垂,笑道:“珍荣公主身为人母,祖母对她再不满,都要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容忍她,至于我父亲......对陪伴自己数年,又生下一双儿女的枕边人又能如何,温家自有其他人撑着,等阿姐顺利出嫁,我随时都能陪你回大金。”
“万一她又起什么幺蛾子折腾你阿姐怎么办?”她又抛出一个问题,紧抿着双唇盯着他。
温元廷突然笑出声,低头挑拣棋盘上凌乱的黑白子,胸有成竹道:“这个人不会让她欺负阿姐的,我曾托他劝你不必焦虑,我回来后他对我说,除了我,没人缓解得了你的焦虑。”
江茉闻此言有些恍惚,她不知从何时起,廷哥对她如此了解,现下想想初到雍城那几日,她的确是焦虑不安的,把一切麻烦细化成琐事,缠得自己喘不过气。
或许是要表现的自己同样了解他,她凑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本来是想要珍荣公主的命罢?是什么让你改了主意?”
温元廷并不意外,神色如常道:“她送我去南疆送死时,我的确想过要她的命,但幼恩兄妹俩年纪尚小,稚子何辜,温家自同意珍荣公主进门,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关系早就剪不断,理还乱,我们姐弟俩不出现,这七八年她还是挺太平的。”
江茉不语,只用温柔似水的眸子望着他,心里冒出丝丝的酸楚,其实还有个原因他没说,那就是温大人,珍荣公主做的一切他必定知情,压断廷哥最后一丝期待的人,不是珍荣公主,而是装聋作哑的温大人。
珍荣公主可以死,但亲生父亲该如何?
“那便随我回大金,做我昭宁帝姬的驸马。”她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手指挤入他的指缝间,用力的捏了捏。
翌日,城中出了件大事,温家养子温卫东当街纵马,在闹街上撞死了一人,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众人都说温家流年不利,尽出些倒霉事儿。
幸而温家善后及时,安抚死者家属,赔了不少银钱,但仍旧未躲过御史的眼睛,朝堂之上弹劾温大人教子无方,龙颜震怒,下令将温卫东充军以示惩罚。
既是充军自然是南疆继续兵马之地,九死一生的战场,听了就让人打颤,但这并非紧要的,因温卫东一事,坊间流传大金的昭宁帝姬不祥。
不到半月,珍荣公主的一双儿女染了痘症,高热不退,奇痒难耐,太医院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珍荣公主每日看着孩子哭闹,早已没了别的心思。
温家的事一件接着一家,坊间的传闻愈演愈烈,江茉便有种不好的预感,坐立难安数日,这一切似乎都冲着和亲来的。
“殿下,园子里人说珍荣公主的一双儿女.......昨晚高热昏迷,再、再没醒过来。”茯苓六神无主的跑进来,同样预感到一场风波的来临。
既是痘症,七八日便会痊愈,怎会要了两个孩子的命?江茉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但愿事情不会朝她所料的方向发展。
如今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扶着椅子站起身,咬了咬下唇道:“想办法将伺候两个孩子的人找出来。”
坊间里的传闻一夜之间便入了皇宫,昭宁帝姬不祥,温家灾祸不断,和亲之事不妥。
珍荣公主懊悔至极,她一手促成的和亲,最终却搭上了两个孩子的命,几乎要呕出血来,三四日的光景就瘦了几圈,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似的,哪里有半点曾经的神采奕奕,明艳动人。
流言蜚语令人心惶惶,温家门前一片肃穆,江茉见了几个被遣散出来的婆子,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
她们并不是贴身伺候两位小主子的,只是负责一些杂事的,即便如此,珍荣公主仍赏了他们五十个板子,吊着一口气送回本家。
金狄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派了全部的人手四处寻找散播谣言之人。
又过了三四日,数日不见踪影的温元廷潜入了皇家别院,趁着夜色正浓钻入江茉的房中,她窝在椅子里恹恹的垂着头,听到异响忙抬头去看。
她甚至有些不敢去看温元廷的脸,更不忍见他消瘦了身形,那双眸子里的黯淡刺得她剜心似的疼,她匆匆的躲开视线,沉声问:“是不是与我有关系?”
“不要胡思乱想。”他抬步走到她跟前,轻轻扬起唇角想缓和异常沉重的气氛,但江茉一直不肯转过头看他,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同你王兄商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