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1 / 2)
“三碗大碗番茄米线,来喽!”米线店老板娘孙姐一如既往的跟紧时尚潮流,今天又换上一套最近正流行的新款搭配,还配上双颇有几分赛博朋克意味的休闲潮鞋,若是温浩宇没记错,今天中午在食堂里听到小年轻们讨论的应该就是这款对他来说可能有些花哨的鞋子。
温浩宇接过身旁同事递来的辣椒油,在自己碗中倒上快小半瓶,把身旁这两位从不吃辣的北方同事吓个够呛。
今天一天可真是忙得找不着北,不过在两个案情线索上都有突破,只是这一来把大家都累得够呛,老宋那大高个,刚一下班就像跟摇摇欲坠的竹竿子一般飘出单位,估计是要直奔家里床上,而薛姐和方沛瑶她们几个早就定好营养健身餐外卖,准备直接在局里解决,温浩宇这也是寻觅半天才拽到两个证物科同事陪自己享受这人间极品美味,忙碌工作后最好的养料——孙记米线。
正值下班高峰期,孙记这小店内已是人满为患,附近单位工作的小年轻都好这一口,老板娘为腾出些地方摆临时桌椅,给门口等位的客人坐,便赔着笑请已在店内用餐的客人们,稍微麻烦一下拼个桌,好给外面等得着急的上班族们留个地。
“不好意思哈,麻烦拼下桌哈。”老板娘推着温浩宇三人的桌子,将它和角落里正独自吃着米线的青年男人的一人桌拼到一起,这才惊动那有些蹩脚的用筷子卷着米线吃的男人,米线显然要比意大利面更软更滑,好几次都差点从这头发微长的男人筷子上掉下去,他只好略显笨拙的伸着脖子去够,不料,黑色细框眼镜却在过于接近米线时被水汽氤满整个镜片,耳侧的头发也差一点就浸到汤里,有种莫名的笨拙感。
温浩宇正跟身旁同事闲聊着些警局趣事聊得火热,但多年的刑警生涯使他锻炼出出色的洞察里,很难不察觉到从身旁射出的目光,即使隔着那仍蒙着雾的厚重的镜片也有所感觉,那眼神并没有什么恶意,还带着些许似曾相识之感,一时间让温浩宇也有些迷茫,似乎是看着他有一会了。
他刚准备开口,却没料到被那水汽眼镜男抢险一步,“温……浩宇?”
是的,正是那是个米线都别别扭扭的眼镜男,温浩宇很清楚,这声音并不属于身旁任何一位同事,“你,是……”
这男人挠头的动作中似乎夹杂着意思懊恼,好像有些失望对方没能第一时间认出自己,便清清嗓子,将满是雾气的眼睛摘下来,望着温浩宇,抱着一丝对方能立马认出自己的希望,露出自认丝毫不尴尬的微笑。
这是现实,又不是玛丽苏和动画,温浩宇有些无奈的搓搓额头,究竟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觉得这平庸中甚至有些滑稽的眼镜背后可能是一双惊世骇俗的盛世美颜,怕是最近天天听宋晟睿吐槽他表妹看的奇怪网文才会换上这种可笑的后遗症,他这么想着。
这是双普通道不能更普通的男人眼睛,目光甚至可以说得上十分呆滞,至少比他警局里那些充满干劲的年轻民警要世俗得多,是双对未来没什么向往的准中年危机自我放弃者该有的眼神,对的,温浩宇仿佛在自己的码农表哥身上找到些共同之处。
但他并非没认出这双眼的主人,不过确实,不是在瞬间做出的判断,而是在上下打量过这男人一番后才得出的结论,温浩宇不禁在内心唏嘘,岁月啊,人生啊,催人老,即便这面皮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瑕疵,有好好耐住年华这把金箍棒的毒打,虽说比自己大上几岁,但明显是要比自己这种毫无休息时间的人民公仆强上不止一个等级,老温心中感慨着,不禁伸手摸上自己这张毛孔日渐粗大的老脸,又感叹道,可这人啊,终究还是逃不过那把杀猪刀,无论这表面看着多体面,眼里的沧桑是从不会出卖任何人的。
“我——去——!陈!杨!”
远处的雷声沉声诉说着这一头截然不同的故事。
赵恒昆叼着一根并未点燃的烟倚着路旁的电线杆,用牙齿对那烟头咬来咬去,淡淡的烟草气息在口腔中弥散开来,带着些难以体味的感觉,直逼他心头。
刚还在脚旁不知疲倦的蹦跳着的家雀下一秒就张开翅膀向远处飞去,他顺着鸟儿的方向往着远处逐渐暗下的天空,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低声叹口气,二斗打开手机漫无目的的刷着。
这是江城较为僻静的一处,虽然地处市中心,但这里正在开发一个城中公园,但并没有完工,唯一开放的观景步道从轻轨轨道旁向坡道之上延伸而去,白天,这里是供路人与轻轨列车邂逅的网红打卡圣地,到了晚上,这里却变成了失意之人寻找心理慰藉的孤独场所。
男生扶在栏杆之上,透过早已暂停运行的轻轨轨道,看着远处霓虹点缀的北城区。
手机的震动一直没有停下,尽管他已经把很多来电拉黑到黑名单里,但仍然有很多的未知来电轰炸着他的手机。
这段时间以来,他不仅在外面借了高.利.贷,还在很多网络贷款平台借了很多钱,有些正规的网贷平台在审核他的身份证后因为他是学生而不给他下款,但一些违.法放贷平台依然给他下了款,虽然数目只有一两千块钱,但高额的砍头息和利息可以让一个普通人感到喘不过气来,但他却还是借了,由于这种违法放贷平台的借款期限只有五天,最长的也就7天,所以赵恒昆不得不在同系列的平台上去借钱以贷养贷,一来二去,他的逾期金额达到了让人不可思议的57.4万元。
他把手放进口袋里,默默地把手机的音响键摁下,仿佛世界变安静了,震动没有了,但那些骚扰信息和轰炸电话仍然存在于他的手机里。
他翻翻自己的口袋才发现自己叼着一根烟走了这么长的一截路,自己却根本没有打火机,“我擦……”,这个倒霉的家伙低声咒骂道,一下把嘴里的烟吐出去老远。
叹一口气,想起过去的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又想起前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懊恼的搓着头发,甚至有种几乎要拔下来几根去泄愤的感觉,一想到昨天那压着火的老友刘沁,就觉得心中有种莫名的焦虑和不安,他想,他对不起那姑娘,在钱方面是,同时又让她一个好学生总是为自己这么个社会垃圾操心,格外过意不去。
其实他非常能理解刘沁为什么会发火,他很清楚借高利贷和网贷的后果,但染上了网瘾烟瘾甚至赌瘾的他实在没有办法,他又何尝不想戒掉这三个不良嗜好,但又奈何自己的自制力太差。
他拿出手机,关掉整个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和短信,夜慢慢深了,短信和电话也逐渐少起来,他点开微信,想静下心来把最近的自身遭遇和内心想法都一股脑吐给她听,也希望能让她理解理解自己的处境。
“在?有事找你。”
语音随着信号穿梭在城市上空,但他等了十多分钟都没有得到刘沁的回音,他索性直接打出语音电话,但无论他打多少次对方都没有接听,赵恒昆看看现在的时间,他非常清楚这个老朋友没有半夜十二点是根本不会睡觉的,也有可能是她没有登录微信,于是准备给刘沁打电话。
电话通了两声后就变成语音提示,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对方拦截了自己的来电,一股火从他的内心开始燃起,燃到他的头脑之上,“有你这样的朋友吗?过分了啊!”,他努力地压制住自己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