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斩后奏（1 / 1）

元和三年春，连日阴雨霏霏过后，曲水两岸尽是宝车华服、莺歌燕舞之貌。自京畿至终南山绵延几十里，家家支起彩帐，围起屏风，只得隐约看到屏风上投映出的那宝髻花钗的轮廓和美人儿忽而笑得花枝轻颤，连忙执扇遮面的影像。此时的杏林却是空落，每日有奴仆洒扫，以备十日后放榜，新科进士郎君们到此饮宴。沈韫晖登上乐游原向南遥望杏林，竟意淫起自己中了状元郎后雁塔提名，流觞作赋的景象，不禁血气上涌，舒眉展怀，说不尽的得意。

正醉心于春景的沈韫晖转头望见姐姐的贴身侍婢玉溪、玉阙骑马上来，后面跟着一辆甚为华贵的牛车，一看便知是接自己的。心中不禁犯了嘀咕，惊疑姐姐已经知道了自己瞒着她参加科举的事了，惶恐不安。那二位骑马行至韫晖面前，下马施礼道：“二小姐安和万福，大小姐请小姐速回府中，有话要问。”

沈韫晖陪笑道：“可知是何事？”

玉溪笑而不答：“二小姐回府就知道了。”

沈韫晖只得随她们回去，玉溪引着她穿过画廊绕过朱楼，到了一个小院子里去。眼前的阵仗虽然从小已司空见惯，却还是不免心惊肉跳，一条春凳俨然放置在院中央，姐姐沈安澜端坐椅上饮茶，一众奴仆跪在地上，许是跪得久了，已经是两股战战，颤颤巍巍。沈谖一时吓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起先沈韫晖不在跟前儿，眼中干净，倒也不甚气恼。这会子看得真切又瞧她神情愚钝，真可谓气不打一出来，呵斥道：“还不过来跪下！”

沈韫晖一惊，连忙快步走到沈安澜身边，对着她贴膝跪下，磕头央告道：“姐姐息怒，妹妹不知犯了何事？”

沈安澜看她一脸心虚的模样，还明知故问，令她抬起头来，继而狠狠的掴了她一耳光，沈韫晖被打得脸一侧，连忙又跪得笔直，安澜冷笑：“现在可知道了？”

沈韫晖不敢再装糊涂，俯身双手撑地道：“没有请示姐姐，私自应考，请姐姐降罪。”

“很好。”沈安澜一把揪起沈韫晖的衣领，沈韫晖是习武之人，沈安澜自幼又身子骨不好，但在姐姐面前，沈韫晖总会自废功力，不敢用强反抗、不服管教。

沈韫晖被拖在春凳边，识相的褪了裤子，伏在凳上。沈安澜取过玉阙手中腕子粗的三股藤杖，不由分说的上去先抽了十杖，霎时由臀至双股间高高肿起条条甚为可怖的愣子，沈韫晖不敢呼痛，只得默默咬牙忍受，双手指尖牢牢扣住凳沿，免得自己掉下去。

“你身上已有官职，缘何又去考个进士？”

沈韫晖喘着粗气，调整了下呼吸，回道：“姐姐容禀...天后临朝，重用女子为政，可朝臣以牝鸡司晨之说力阻阴政。天后只得选世族女子为官，满足当权者的利益，才使得女子为政得以推行。可近而流言盛起，言女官者虽生簪缨之家却德不配位、贤德者寡，妹妹此举，只为向天下证明，令天后不为流言所扰啊。“

“你科考一事可曾禀告天后？”

“不曾......”沈韫晖惊出一身虚汗。

“为何？你可知历朝从未有女子科考的先例，你未曾禀明主上是为欺君？”沈安澜嗔斥道，落杖的力度加大几分，都落于臀腿之间一处，沈韫晖吃痛不得，喊出了声，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沈安澜狠劲儿打了一杖警告，命其憋住。

沈韫晖忍得辛苦，道：“我恐天后不准，若仍坚持，便是抗旨不尊，想着先斩后奏之罪减违抗圣命一等。又因杏林诗词之会，雁塔提名之荣为天下人所慕，想着有生之年若不一睹盛况，必为终身所憾。妹妹不喜出将入相，唯愿做一进士郎耳。”

沈安澜听罢她那似是义正严辞、大义凛然，实则无理取闹、任意胡为的说辞，早已气得灵魂出窍：“天后早已知晓，倒是也默许了。我却不能轻饶了你，如此任意妄为，竟还算计上天后了，何愁日后不能祸及我郑国公府上下！今日我便打死你，免得日后父母一生忠义恭谨、方有如今声望、死后哀荣，却要为你所累，徒受牵连！”话毕，不愿再同她言语，只顾打着，韫晖臀上可谓色彩斑斓，屁股比先前肿了一倍还要大，杖痕交错纵横，打得重的地方已有血珠显现。

沈韫晖听到天后依已然知晓，不降罪还默许了显然是满意自己的做为，但毕竟自己知情不报于是存心惩戒一番，便转告了姐姐，看来这顿打是授了圣意了。沈韫晖被这一骂，脑子里仿佛有根弦被拨正了，后知后觉自己刚刚怎可如此顶撞，惹姐姐动怒伤身，悔恨莫及：“妹妹知错了，都是我一时冲动，思虑不周，险酿大祸。姐姐身子不好，莫再动怒伤身了，不然打死妹妹也难抵罪了。”

沈韫晖一动不动得又挨了三十多杖，一声不吭，沈安澜许是打累了，丢了藤杖，被玉溪、玉阙扶着坐到椅子上，身旁的婢仆忙献茶上来。韫晖见姐姐不打了，也不敢起身，就□□着臀部兀自趴着，眼泪也不敢擦拭，与汗水汇成一片好不狼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待安澜消了气，才缓缓道：“起吧。”

沈韫晖艰难却不敢耽搁的爬起来，复又过来跪下谢恩。

沈安澜道：“你跪在这儿，我看着你写请罪折子，不写完不许起身！”

“是”韫晖答道。于是俯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开始书写，期间因为措辞不当，被姐姐又打了无数手板，重写了三四次。跪了足有一个半时辰才准许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