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镜渊没想过原本平凡的一天会如此混乱。
何明策失魂落魄闯进门来,顾不得屋内状况,竭力往榻前一跪:“城主!师尊!”
他当真毫无仪态可言,眼中尽是血丝,带着一身摸爬滚打的土。
曲长老心头一惴,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你怎么了……肖昀呢!”
听到肖昀二字,何明策绷着的一口气再也憋不住了,近乎崩溃道:“师兄为了救我,中了断尘宗的埋伏……我,我救不了他……”
曲长老脚下一踉,拂去周围人相搀的手,颤声道:“肖昀遭了断尘宗毒手?”
何明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三言两语将当时状况讲了一遍。
“若是落到断尘宗手中……城主、师尊,救救师兄!我不信他会死……”何明策艰涩道。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肖昀两人的身手已相当出色,能将他们逼至绝境,断尘宗的实力不可谓不可怕。
曲长老没有子嗣,对两个徒儿视如己出,只觉寒意在四肢百骸里流窜。
“当真欺人太甚!”众长老再也按捺不住,拍案怒起,“断尘宗果然是江湖邪教,如此歹毒!”
镜鸿复紧紧蹙着眉:“曲靖,你亲自走一趟,云极堂人手供你调遣。昀儿生死未卜,寻人要紧。”
“我这便动身!”曲长老强忍悲痛一抱拳,“无论如何……我定带他回来。”
镜鸿复没再说话,一双骨瘦如柴的手不可抑制的发颤,镜渊看在眼中,只觉自己父亲霎那间老了许多。
谁都明白……肖昀凶多吉少。
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罢了。
见曲长老要走,何明策跌跌撞撞爬了起来:“师尊,我也要去……若不是因为我,师兄也不会……”
“你老实待着!”曲长老心痛至极,七分怒三分哀,哪里还肯让他随行。
“曲长老,就让他去吧,他最清楚情况,”一直沉默的镜渊开口了,“若肖昀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要后悔一辈子。”
何明策僵直的神情微动:“大师兄……肖昀不会有事的。”
曲长老看了眼镜渊,暗自长叹。
“那便去吧,事不宜迟。”
正要出发,只听门外一声高喝,有云卫双手捧着一物迅速入内,急声道:“报!城主,绝、绝命谷——”
话音未落,一道冷淡清晰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瞬间盖过一切声响。
“绝命谷绝尘拜见镜城主。”
人未到声先至。
所有人猛地望了过去,就看飘然一道紫黑身影,正撩衣摆跨过高高的门槛,款步从容而入,眨眼功夫已站定堂中。
他孤身一人负手而立,却似大军压境。
谁也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殿内鸦雀无声,足足过了半晌才听镜渊不可思议的唤了声:“……如悔!”
莫如悔一颔首,目光停在他身上,神色微沉——镜渊仍被缚着。
“既是拜见为何不拜?”卢长老怒视他。
莫如悔收回目光,微笑道:“拜礼已奉,城主若肯受我一拜,晚辈便拜。”言罢竟真的低头作伏。
“请起!”镜鸿复霍然开口,“莫谷主如此大礼敝人担待不起。”
——此一拜,便是儿辈跪长辈。
是翁婿相见。
没有任何阻止的余地,莫如悔一拜到底,拜得镜鸿复面色铁青。
这一幕实在太意外,直到他施施然起身,众人仍没反应过来,莫如悔意味深长的环顾一笑。
曲长老注视着他,又看了看云卫手里捧的东西,眼皮止不住的跳——那是一柄刀,一柄收在鞘中的刀,刀身镌刻着云纹。
“……莫谷主,这是何意?”曲长老脸色难看至极。
何明策扑上去把刀抱在怀中,颤着手拔刀出鞘,一刹那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是肖昀的佩刀。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似乎已成了天城潜移默化的认知,何明策握着肖昀的刀,心里绷紧的弦猛然断了,一口心血呕了出来。
曲长老箭步上前,一掌抵在何明策背后,绵长纯粹的内劲渡了过去。
殿内气氛骤紧,莫如悔却似毫无察觉:“曲长老认为本座是何意?”
未待曲长老开口,卢长老高喝道:“你以城主性命威迫在先,如今又要拿肖昀做要挟么!”
莫如悔看也没看他,淡然凝向榻上的人:“镜城主,你天城长老如此冒犯,可有你管教之功?”
“你!”卢长老大怒,正要发作,镜鸿复抬手一压,止住了他的话头。
一时满堂剑拔弩张,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镜鸿复终于抬起眼皮,视线正与莫如悔撞上,只此一眼,便心往下沉。
——此人绝非镜渊可以克制。
“百闻不如一见,莫谷主好威风。”镜鸿复低咳着,语气太过平淡倒显得有些嘲讽,“看来何明策安然回城,少不得谷主一番护持。”
“好说。”莫如悔竟笑了,“本座与天城什么关系,看到小辈寻死总不好不管不顾。”
“……”何明策缓过劲儿来,怒道:“你,你一直跟着我?!肖昀呢,你把肖昀怎么样了!”
“明策!不得无礼!”曲长老一声低斥,转身朝莫如悔拱手道,“莫谷主救了小徒,老夫铭感五内,可否告知他如今人在何处?”
“你知他无虞便够了。”莫如悔摆手打断他,指向镜渊,眼中渐渐浮现出令人胆寒的冷意。
“先同本座讲讲你们为何绑他。”
大殿中人人屏息,就连一直以来脾气暴躁的卢长老也哑了火。
“这是天城内务,不劳莫谷主关心。”镜鸿复冷冷开口,言下之意便是我管教儿子,由不得你一个外人插手。
莫如悔淡淡一笑:“看来城主对我与镜渊的关系有些误解。”
连带镜渊在内的所有人一愣。
“成亲与否,休妻与否,从不是他能左右的事。”莫如悔环视堂中敌意深重的众人,“逼他的人是本座,你们为难他有何用?”
镜渊不傻,瞬间听出了莫如悔的意图。
他愿意与莫如悔在一起,跟他被胁迫着与莫如悔在一起,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质——莫如悔想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如悔,你别这么说,我是甘愿的!”镜渊刚一挣,便被云卫统领牢牢按住。
镜鸿复怒极反笑:“莫谷主倒是把犬子教得死心塌地。”
“我只是在说明,只要我不想放手,就算让他休了我,也无济于事。”莫如悔微微一笑。
镜鸿复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猛然扬了上去:“莫谷主究竟意欲何为!”
“只要你点个头,认了这桩亲事,本座别无所求。”莫如悔十分平静。
“……到底中邪的是你还是渊儿?”镜鸿复满眼讽刺的神情,“瀚岚天城名门正派,岂能与魔道为伍,你若有一分真心为渊儿着想,也不该毁他声名!”
莫如悔隐在衣袖中的手骤然紧握,无人能察觉。
沉默了半晌,他陡然笑了。
“晚了,现在天下皆知瀚岚天城的少城主是我绝尘夫君,你认也好不认也罢,无可争议——”
“那又如何,”镜鸿复打断了他,“只要我一日不同意,你们再拜了堂成了亲,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父亲!”镜渊脸色煞白,仰起脖颈像是在竭力申诉,“莫如悔不是心术不正的魔头,你为何非要如此……”
“不是魔头难道是正人君子?你问问他究竟都干过什么,让他自己说!”镜鸿复指向莫如悔。
顺着他的手,镜渊愕然望了过去。
莫如悔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连眉目都是冷硬的——他不打算开口。
镜渊已太了解他,明白何种的沉默代表默认,心里咯噔一下。
他脑中瞬间闪过许多碎片,他抓不住,那些点点滴滴却早已扎根。
镜鸿复盯着莫如悔,缓缓道:“天城已与承锋剑派联查畜蛊之事,你背后做过什么,一件也瞒不了。”
“那就查出来再说吧。”莫如悔道。
镜鸿复被他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激得一堵:“你以妖术惑我儿,除我身死,此仇誓不两立!”
莫如悔双眸幽邃,如朔月之夜。
“那就凭本事来杀本座,本座候着。”莫如悔径直走向镜渊,云卫统领如临大敌,两人一掌对上!
衣摆无风自动,莫如悔的内劲如澎湃巨浪,轰然将人凌空横推了出去!云卫统领结结实实撞在墙上,当即一声闷哼。
莫如悔拽过镜渊,一把扥断绳索,刚松了绑,镜渊一下撞过来,撞得他一踉。
“如悔,你说过我父亲毒蛊已解,只待清醒便可康复——如今为何不是!”镜渊紧紧抱住他,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莫如悔的神态没有任何变化,视线却移了开来。
镜渊正要追问,镜鸿复又咳了起来,咳得精疲力竭,光看着都有种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
莫如悔甩开他朝镜鸿复走去,曲长老一步拦在他面前。
“救人时上赶着请,现在倒想起来拦了?”莫如悔冷嘲道。
曲长老稍一犹豫,莫如悔绕过他走到了榻前。
他揽袖将手一伸,示意要切脉。
镜鸿复瞥了眼他暴露在外的手腕,竭力忍住咳意:“莫谷主倒是不怕。”
——习武之人若脉门被扣,无异于落入敌手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