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1 / 2）

“你好，我是江应城。”江应城起身迎了一下，又和江蓠一起坐下。

江蓠扫了一下桌面，对方点的菜品都很家常，比较不容易踩雷，还是用了心思的。

江蓠直奔主题：“能和我说说吗？关于你所知道的，我的父亲。”

“你应该饿了，先吃点东西，你边吃我边说吧。”

江应城明显有些不适应，但还是主动帮她盛了饭，才开始说起他的故事来。

……

二十岁生日的那一天，江应城一个人去了白云山。

那时他因为和叶霜失去了联系，又苦寻不到她的踪迹，心情一度十分阴郁，但一转进山路，看着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树木和藤蔓，还有屋檐瓦片上的落叶与青苔，突然心里就清净温柔了许多。

他上山时已经比较晚了，快到山顶，路上几乎一个人都没有了。太阳渐渐落下，他却没有着急——之前听人说，山顶有个云昭观，道观里头有山房，可以住宿的，干脆就睡在山上好了。

太阳还有一点余晖的时候，江应城终于爬到了云昭观。

天渐渐暗下来，远山和森林都化成雄浑的暗影，深蓝的天幕低垂。江应城进了道观，请示了遇到的道士，对方把他领到了一处院落，里头一水的古色古香的家具，里头有两张床，都铺了干净的白色床单，备了茶水。

他无心待在房间里，便出了门，一路踱到院落里，只见四周的回廊与六角的凉亭，天棚吊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白炽灯，照出四面层叠的牌匾。

在亭子的长椅上，两名青袍、白袜、皂鞋的道士正聊着天，一位年纪较大些，发须皆白，另一位倒是看着才三十来岁的模样。

他坐在对面听他们说话，两人也不以为意，依旧自顾自地聊天。

从聊天内容看，年长的那位应该是云昭观的道人，另一名应该是从外地过来的，两人不聊别的，就是兴致勃勃地讨论头顶牌匾的书法。

云昭观的道人一一讲解每块牌匾的来历、书法作者，以及这些作品在过去的特殊年代如何被一代代道长隐藏保护下来。外地道人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评一番作者的文采和笔力。

两人说了一阵，话题了结，本地道人便自顾自回去休息了，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只有那外地道人还在亭子里，离他不过数米。他朝江应城看过来，眼神寻常，并无冷漠或躲避。

亭子里只有他们俩，江应城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与他说话的欲望，于是上前攀谈。

年轻道人自称是金陵本地人，年轻时遇到些人生变故，一发不可收拾想学道教。后来小有所成，此番是受华夏道协之邀，专程过来继承道观的。

江应城斗胆问了一句，为何道教几千年来未能发展壮大呢？

他笑着回答：“很简单，因为道教不传教。”

“修习道教要看你是否聪明、是否有灵性，全靠天分，而不是看你是否足够刻苦或者虔诚。所以道教从来不会多多益善地招收信众，正相反，修习道教的门槛是最高的。”

“你知道么？我最初去道观的时候，没有人理我，没有师父愿意收留我，所有人都冷冰冰的。和我前后去道观的人，大部分都知难而退了，只剩很少的人一直坚持着没离开，过了几个月，道观才接受我，对我友善起来。后来师父说，你真要修道，赶是赶不走的。走的都是不适合修炼的人。”

那一晚江应城还与他聊了很多，有些内容因为时间久远已经记不清楚，然而他那波澜不惊、娓娓道来的口气，江应城却一直记得。

后来辞别道长，江应城又自己在云集山房几进几出的院落里闲逛，道士们都歇息了，稀稀落落的住宿游客也都回房睡了，只有他自己走在黑暗中的石板路上。

后来偶然走进一座神殿，一座青铜烛台上，十几只红色的残烛正在燃烧，火苗跃动，不时发出必剥作响的爆裂声，听得人身上一阵阵暖流。

他认认真真地跪下叩头，请愿诸神能够把叶霜送回到他身边。

无望的寻找太苦，他实在是穷途末路。

他在神殿枯坐了一夜，一个人安静地看燃烧时噼啪作响的烛火到天亮。

和年长的观主告辞时，那位曾与他长谈的道长看了他很久：“你父亲安好吗？”

他有些疑惑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及自己的父亲，但还是礼貌地回道：“我父亲很好。”

“那就好。”道长叹了口气，“你代我告诉他，有个叫江迟的人，向他问好。”

江应城有些云里雾里地回了家，转告了父亲那位道长的话。

许久，他那位一向不动声色的父亲，才愣愣地掉下了一滴眼泪，然后若无其事地擦掉。

“哦，就是我大哥，我们好久没见了。”

他看着十分镇定的样子，眼眶却红了一圈。

“怎么，他身体还好吗？”

“大伯的话……应该身体挺好的。”江应城回想了一下那位看起来才三十多岁的大伯的模样，“看起来，身体挺……硬朗？”

他第一次有些犹豫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

他倒是有听奶奶说过，他还有个大父亲八岁的大伯，只是一直没有出现过，父亲也从未提过，他一度以为是已经去世了，父亲怕奶奶伤心就没提。

按理来说，父亲今年都四十三岁了，那位大伯怎么也该五十岁了，怎么会还是三十来岁的样子？

难不成修道真的会让人延年益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