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惊鹊（五）（1 / 2）

他还是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眸色愈发沉暗，气息也已然不同了。同是习武之人，厅内感受到压迫的一众人都忍不住转头看了过来，离他最近的柳期寻自然感受得更清切，不由打了个颤，忙低头说：“不瞒尊驾，我方才过来时，只看到尊夫人被一男子抱着去了楼上，当时没有看到尊驾的相貌，又听尊夫人在哭泣，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采花贼。”

说着，他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可，能至绝雅书舍三层以上的驻客怎会是那卑劣的采花贼，在下便猜到是公子，故而特意在此等待。那日实在有要事在身，未能帮上公子什么忙，真是惭愧。”

又静了许久，若不是近在眼前的月白色衣袍和那仍未散去的威压，他都要以为这人已经消失了。眨了眨眼睛，柳期寻抬眼去看洛明衣，只见他仍是方才那副神情，没有笑，却也没有其他能令人望而生畏的表情，但就是让人从心底觉得有些恐怖。

见他脸上都落了汗，洛明衣还是没有放松，声音也煞是冷硬：“公子既特意在此等我，为何方才见了我会那般惊讶？”

柳期寻像是有些为难，又像是不好意思，阖上眼笑了笑：“在下唐突了。”

“为何？”他紧紧追问，慢慢攥紧了拳。

柳期寻一怔，睁开眼看了看他，咽了咽口水，才犹豫着道：“在下依稀记得公子的容貌，第一眼看时未觉不妥，之后再一细看，总觉，总觉与那日所见有些不同。”

他垂了眼，不再追问。柳期寻亦忙道：“在下记性本就差，还望公子莫要介怀。”

记不清他的容貌，又是如何记清了若儿的？她哭的时候是闭着眼的，容貌根本难以令人有深刻印象。但那肩伤也是事实——她的伤口已经拆了线，虽然还用细布包着，有外衣遮着却是看不出来的，若非亲眼所见，他又是如何知道的此事？

长睫微颤，他又拿起了茶壶，扯开唇角对面前的柳期寻道：“有劳阁下挂心，拙荆已经大好。”

此时若是还看不出他的不对劲便是故意的了，柳期寻忙后退了一步，再次拱手道：“那日未帮上公子和夫人半分，实属意外。若公子不介怀，在下愿同公子相交，此后尽心相待、以补那日遗憾。”

不过是客套话而已，哪里有那么容易会再见。拎着茶壶的手垂了下去，洛明衣眸光不明，只轻轻点头：“好。”

“如此，便不耽搁尊驾与夫人相聚。”他也点头示意。

没有再看他，洛明衣快步离开了大厅、往三楼而去。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随着那道月色的身影游移，直到再看不见一角、正要回神时，兀地听见楼上响起了茶壶碎裂的巨响，方才充斥着压迫的气息竟又渗了过来，不禁大骇。

而柳期寻似是意料之中，在那碎响的余音彻底散去时，随手拿起书卷也离开了。

刚下了楼，一直恭候在门口的侍从萧寻就迎了上来，见他眸底都是隐隐的笑意，也笑着问：“主子，可是一切都办妥了？”

“哪里就是‘一切’了，不过刚刚开始而已。”将手里的书丢给他，柳期寻虚合着眼道，“晁妃说得不错，有了那邪蛊作祟，这疑忌的种子在江南王心里埋得果然就是容易了许多。”

萧寻摇头嗤笑：“如果对情人和兄长都深信不疑，哪能如此轻易地就生了怀疑，究竟是不信的缘故。”

柳期寻耸了耸肩，掩住鼻下打了个呵欠，悠悠道：“事情已经在进行当中，再去究其原因就没有意义了。”

萧寻赔笑道：“主子说的是，如今这第一步已经完成，紧接着就是下一步了，奴才这就去准备。”

他垂了手，眸色却是一片清明，严声道：“安排得自然些，莫要留下刻意的痕迹。”

萧寻低了头，笑得更深：“主子放心就是。”

书舍内，被那声巨响吓了一跳的众人缓了许久才又继续心不在焉地做各自的事。那声音就自三楼响起，“清河”字雅间里的犹忆西和饶似远也被吓到了，忙打开门出了来。

若只是不小心摔了壶，哪里会发出这样大的响声，怕不是被汇聚了内力狠狠捏碎的，才形成了爆炸般的巨响。犹忆西先一步到了外面，果然见楼梯拐角处长身玉立的男子正不知失神地看向何方，一身干净的衣袍被溅出来的茶水泼得乱七八糟，还沾上了茶叶；瓷壶碎片被炸得哪儿都是，那只原本拎着壶的白皙修长的手上也多了几条血痕，煞是显眼。

犹忆西愣在了原地，饶似远看到他的伤后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却见他眸色晦暗不明、隐隐有暗流涌动，顿觉不妙，一时也停住了动作。

他平日里一直是如玉般温润的样子，即便是遇到生杀之事也不会露出这般的眼神，怕就怕那潜藏在体内的蛊已经抑制不住了。眼下他看上去是失去了意识，却是不能直接接近的，自己被伤到倒是次要，就怕刺激他进一步癫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