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夕（二）（1 / 2）

昭和三年九月，新入宫的妃嫔十人方于各宫安置妥当，正翘首以盼，等着皇上的召幸。这次在御史台和九寺众官员家中选女为妃，是完全由乾曜宫这边主导的，主要费心的是秦筝及御前的一众姑姑内侍，不过也能算是皇上的意思。可都有意选人了，新人入宫半个多月却没召一个去旭景殿侍寝，此事皇上不急，太监……其实也不急，但有的是人急。

急的便是太后，眼瞧着儿子新纳了十人入宫，两个旬日快过去了，一个都没召，夜里不是去昭华宫，就是一个人待着，完全当这些人是摆设。可妃嫔进宫也是有任务的，就算生育不了龙种，也得把皇上伺候好了，不然谁愿意用闲钱去养着她们。这孩子也太胡闹了，总得召幸一两个意思意思，可那时他们母子关系已然冷却了，她的身份有些尴尬，不好直接与他说这事，就只能将矛头转移到另一关键人身上。

昭华宫是不许随便一个谁进去的，若是将殷拂卿召到言晖宫细谈，常宿难免会知道，无奈之下只能让六局里的小宫女以送衣饰为由、在衣服里夹了一张内容简明的信，以此给昭华宫传消息，让她主动离常宿远一些。

当接到太后的指示时，殷拂卿先是一愣，之后便攥着手中的信笺凝眉沉思了起来。见她这般，昭华宫资历最久、人人敬称一声“姑姑”的宫女琼佩默默抽出那封信，大略看过后叹道：“娘娘是打算应了太后？”

跟着她久，也最为了解她，琼佩自然知道她这一副为难的模样不是因为舍不得疏远皇上，而是在纠结应该用什么办法让皇上真正疏远了她比较好。

“太后说得没错，他不能总这么胡来。”她皱着眉道，“人好歹是乾曜宫选的，那就是他选的，怎么能不闻不问呢。”

一旁也看完了信的霏微虚合着眼，无力地说：“皇上怎么就胡来了，难道要他日日流连后宫不问朝政才算不胡来么？”

殷拂卿看着她气笑了：“你又曲解我的意思。”

双玳自然能进一步明白太后这是嫌弃自家主子生不出孩子，不想让皇上将全部的时间精力浪费在主子身上，于是叹了口气道：“是胡来，皇上就不知道多为娘娘考虑考虑。”太后不去找皇上，可不就来找她家主子了么，偏偏主子作为晚辈还不好拂了太后的意。

“不，不是这个意思。”对着她们两个好像也解释不清楚，殷拂卿合眸摇了摇头，“先别管那些，你们帮我想想，究竟怎么与他说好一点。”

直接说明太后的意思只会适得其反，他肯定会跟她装委屈，装着装着她就心软了，再被他半强迫地保证“绝对不再逼他去做不喜欢的事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有什么办法，她就是看不得他不好，只想让他开心，可太后是长辈，说得也十分有理，总归不会害他。况且这宫中除了她和尹馥君慈之外的其余嫔妃，日日得不到皇帝的垂青也是挺可怜的。

三人都早就熟悉了皇上跟娘娘相处时对付她的招数，一时也犯了难。即便是皇上听了娘娘的话去了别人那里，也肯定是不情愿的，坚持不了几天就会原形毕露，还会狠狠收拾娘娘一番。要想达到太后所期望的各宫雨露均沾的长久稳定的局面，就必须得让皇上自愿才行。

想着想着，霏微走了个神，突然疑惑起来：“我干嘛要帮着娘娘赶皇上，皇上要知道了还不得让东御医拿我试药？不想了。”

殷拂卿讶异地看着她，又听双玳也恍然大悟似地“对哦”了一声，转头看去时就见那丫头一脸歉意地冲自己笑着：“娘娘，奴婢没出息，还是觉得自己的命要紧，娘娘您——”自求多福罢。说罢与霏微相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牵起手就往殿外跑。

殷拂卿怔怔地看向瞬间已不见人影的门口，内心狠狠一沉，一双快要溢出水来的杏眼求助似地看向琼佩：“佩姨，我……”

琼佩舒缓了一下刚被霏微和双玳的话吓到的情绪，轻咳了一声，叹息着问她：“娘娘想把皇上推到别的小主子那里，还想让皇上自愿去，这代表着什么，娘娘可清楚？”

殷拂卿微微蹙眉，一时未答。

“这就代表，皇上将不再像从前那般喜爱娘娘了，皇上的心会分给旁人，甚至到最后把一整颗心都给了旁人，再也容不下娘娘。”琼佩合眸，故作可惜地叹道，顿了顿再问，“娘娘，可真的想清楚了？”

言罢再抬眼去看，发现她确是有一瞬间的愣怔，但也仅限那一瞬，之后又是认真思考的模样了。琼佩看着她不太对劲的凝重的神情，顿时感觉内心无力。

“想清楚了。”没过多久她便抬了头，认真地道，“只要他一切都好，我不求什么‘喜爱’的。”

琼佩咬了咬牙，差点捂着额头叹出一句“傻孩子”。罢了罢了，这娘娘的性子她也知晓很多年了，一切以皇上为先，皇上好她便高兴，即便她自己会不好。好的便是，皇上待她也好，所以很少有人能看出娘娘待皇上也是一番真心。

殷拂卿上前握住她的手恳切地道：“佩姨是不是想到办法了，你便与我说，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你说不让他知道他就不知道，真当皇上是个蠢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