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千（九）（1 / 2）

殿内，荷生端了盏新茶递上去，见座上的主子入口后眉头终于舒缓了些，才道：“喝些皇菊，倒也能解了那火气。”

又抿了一口茶汤才将盏搁下，储文缕转向她道：“你觉着我火大了？”

荷生垂眼：“太后面上不显，心里头总是不舒坦的。”

“是难舒坦，可想想我那好儿子的精明，心里倒还舒坦了几分。”储文缕低头，看着手钏上光泽纯透的虎眼石，一双狭长明亮的丹凤眼含了笑意，“一直防着我对拂卿下手，连你都觉得没必要，可今日一遭不就防对了么。”

荷生微抿了唇道：“在太后今日才让申氏领千美人去各宫拜见前，奴婢确是以为太后不会再对贵妃动心思的。”

储文缕转着那一颗颗石珠，合了眸道：“我何尝想将心思用在那么个傻人儿身上，但容儿肯主动帮我除掉一患，为的是什么，不是我装傻就能掩去的。”

晁晫容对后位有心，最大的对手是任菁琰，可还有一个殷拂卿摆在那儿，不管旁人如何看待，常宿心里定然是想让殷拂卿为后的。因为从前的一些事，晁晫容无法对殷拂卿出手，便只能让她帮忙。

储文缕轻叹一声，荷生闻言皱眉：“方才尹昭仪在宫道上说的话，可是有不少人听见的，这么快就传到了太后这里，想是过不了多久，整个后宫都会传遍了。”

“她要的可不就是传遍整个后宫，让所有人以为我是第二个厉后么。”

荷生道：“昭仪已是大不敬了，太后完全可以治罪的。”

储文缕轻轻冷笑：“你没听懂她的意思么，能治她罪的只有皇上，若是皇上不愿治罪，别人就是说出个花儿来她也是无罪的。”

“……”荷生轻咬牙根，“皇上他，对您太过分了。”

“他确是找了足以与我对立的人。亲掌六局公正尽责的琰儿，嚣张跋扈谁人不惧的馥儿，这二人我是一个也动不得。”储文缕伸手轻轻敲了敲一侧的肩膀，悠悠道，“说了琰儿几句，这才过了几日，馥儿就借题发挥引起合宫对我的不满，这两人一白一红、一抑一扬唱得一出比一出精彩。谁说吃闷亏的是琰儿了？应是我才对。”

她说得轻易，荷生只得在心中默叹。

几日前新人进宫，德妃因对太后给她们安排的宫室有所不满，当着众妃嫔的面说太后之举有违礼制，太后生气，说乾曜宫那边都没说不妥，也当众斥责。

只过了一日，太后又将六宫妃嫔召至言晖宫，宣布才人沙氏有喜，特此进封婕妤。众人都在暗暗羡慕沙婕妤时，德妃又站了出来，说祖制只有妃嫔生产才能越级进封，沙氏此时只是有孕，日后情况百变，谁也不知最终如何，如此对宫中风气有不好的影响。太后又怒了，搬出了皇上进封吾丘婕妤的例子，还指责德妃诅咒皇子无法顺产。那之后听闻德妃病了一场，宫中众人皆知她是失了太后的心。

但事后细想，德妃可是谨慎得连头发丝儿都不会掉在人家地盘上的人，怎么可能傻得不顾太后的意愿、偏偏撞上去？就是真对太后的旨意有所不满而必须说两句，也不该当着众妃的面儿说，她与太后之间感情本就好，怎会不长眼呢？可她就那么做了，事后谁也不会记得是德妃先让太后下不来台，而都只知太后不给德妃颜面的事，全认为是太后不懂事，一味地心疼德妃。

众人离去时太后才反应过来，皇上出宫前去钟瑟宫不知与德妃说了什么，这才意识到德妃为了顺应皇上的心意已经不惜站在她的对立面了。当时就觉德妃此故意之举还有后招，果然那后招就通过尹昭仪发挥了出来，无礼的是她们，无理的却是她。

既惩治不了她们，又得避众人之口不再干预那宫中诸事，如此大的一个闷亏可不是全给她吃下了么。都是好样的，还会让她在不经意间恍惚，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糊涂得连一些小辈都对付不了了。

可眼下的形势只能是退，太后这个身份本就无权，她暂时还没有可以进的利器。

“千美人被请进端颐宫了。”荷生顿了顿道，“可惜了这个棋子。”

申氏和翠照都不知被打成什么样了，那尹昭仪还真是狠，果然和皇上一个样，见不得任何人对贵妃动半点不纯的心思。

储文缕向后倚在榻上，眉尖不易察觉地轻蹙了一下：“不算可惜，本就是随时可舍的一个人。”又道：“连一点儿心思都藏不住，这样的人本不适合做棋子。”

荷生有些诧异：“千氏竟不算您的人？”

“我让申氏今日才带她去正式面见其他妃子，且不按位分高低一一拜会，而是沿途路过一个宫门口拜一个，如此随意，谁都会觉得她是仗着有我撑腰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储文缕慢慢道，“又选了红临翠照放在她身边时时吹一吹耳边风，让她知道宿儿只对拂卿有情的后果便是她在这宫中活不下去，让她动了害人之心、去找拂卿麻烦，你说这结果会是怎样？”

荷生想了想道：“奴婢想，都不到千氏给贵妃找麻烦的时候，六宫的其他主子们已是不会让她好过了。”

储文缕睁开双眼看着那虎眼石珠，声音听不出情绪：“若真是我的人，我一定保护得紧紧的，何会让她招致合宫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