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千（五）（1 / 2）

晁晫容转向还坐在一旁的沙晴兰，眯着眼不作声。感受到淑妃终于正眼看向自己的目光，沙晴兰咬紧牙根，推开椅子跪在了地上。

自去年九月入宫以来，不算一个月前的那一次，她就只被旭景殿召去过两次，一次是初入宫的第二个月底，一次是去年年底。她腹中孩儿被确诊是今年二月份怀上的，纵然别人不知这孩儿是如何有的，却绝对清楚这孩儿必非皇室血脉！

感觉冷汗已浸湿了领口，几丝碎发粘在了脸上，沙晴兰无法想象此时此刻别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显然在淑妃眼中，自己就是一个已经被牢牢抓住把柄、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她跪在地上，深深拜了下去，十指扣在扎手的毯子上，浑身颤得厉害，但并不作声。阿兰若看了一眼主座上的娘娘，向叶桃道：“今日有劳女史，劳烦女史出去后向伽罗讨完三十吊昭明通宝，回司药司接着安安分分地做事。”

叶桃一颤，在地上连叩了三个头：“淑妃娘娘，奴婢有罪，奴婢收了沙才人的钱，奴婢有罪！”

阿兰若冷笑：“沙才人不容易，这三十吊钱还不知费了多少力才凑齐给你呢，如今淑妃娘娘替才人出了也是一样的，你拿了这钱，该怎么说便怎么说，可不能不认帐啊。”

叶桃哆哆嗦嗦地不说话，更不敢抬头。阿兰若见状挑了挑眉：“六十吊？”

“不，娘娘，奴婢不敢！”叶桃急忙道，“奴婢明白，才人有喜了，才人有喜已经一个月了！恭喜才人！”说着转向了跪在身旁的沙晴兰直接磕头喊道。

一般来说有孕仅一个月是诊不出来的，沙才人不懂，只见月份越发大了就急切地想找医安胎，她更没有多上心提点，不过是收钱办事，只想把事早些办了。

沙晴兰俯着身子，额头触在毯子上，齿间几乎沁了血。叶桃大声的遮掩让她心烦，可心里却清楚，这是淑妃让遮掩下去的。这淑妃作为统率六宫的妃嫔之一，平时不怎么管事也便罢了，此刻为何由着她这种怀着野种的人来秽乱后宫？

叶桃战战兢兢地离去，阿兰若走过来将她扶起，边轻轻拍着她的身子边道：“才人别怕，有身子的人可经不起这大惊大闹的。”

她直起身子，却未由阿兰若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只仰着脖子，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甚至唇角含笑道：“不知淑妃娘娘为何包庇妾身？”

阿兰若见状也不强求，笑着看了看她后退到了一边。座上的晁晫容正伸手缓缓揉着额角，眼也不睁地反问：“那怎么着，让你死？”

沙晴兰一噎，向前膝行了几寸，不解地道：“妾身不知自己有什么值得让娘娘包庇的。”

晁晫容轻笑一声：“你是不值得，要家世没家世，相貌才情也入不了皇上的眼。”挪了挪身子似乎要躺，一想起此刻是在别人的地方只能作了罢，声音便有些不耐：“也就你肚子里那块还四不像的肉球值得。”

“可妾身腹中的——”

“你腹中的，是皇上的孩子。”晁晫容慢慢睁眼，一字一顿道，“你收买了叶氏，不就是想让所有人这样以为么。”

沙晴兰缩了缩脖子，抿唇说：“可您……”

“你以为，光收买一个叶氏，就真的能让你肚子里头的孩子变成龙种了？”晁晫容的声音懒懒的，颇有种沧桑之感，“小姑娘就是年轻，年轻就是天真。那叶氏在司药司算是个什么，你当我手里的尚食和司药都是蠢的，会只安排一个小小的女史来照料有孕的妃嫔，就等着出了事自讨苦吃么？”

沙晴兰感觉鼻子酸得很，声音都透着些喑哑：“可是，可是妾身——”

“是啊，你哪里来那么多钱去收买一个五品宫官，所以我这不就来帮你做了吗。”晁晫容掀开眼皮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不知为何想起了一喝药就忍不住流泪的女儿，皱眉说，“我都这么帮你了，你还给我哭，哭什么哭。”

沙晴兰一怔，赶忙用手帕捂住鼻子，微微垂头合上双眼。

晁晫容心烦地揉着眉心：“行了，赶紧起来，我待会儿就找人去司药司调个宫女过来照料你的身子，那三十吊钱一会儿返还给你，你保存好，该给谁给谁，有孕之事就别再费心了。”

那日，淑妃最后撂下这么一句话便直接离开了，而阿兰若还留在青虹殿，先将她扶到了首位上坐好，再将今日淑妃此举做了一番解释。

的确，晁晫容愿意帮她逃过这次死罪并不是白白地，是要将她作为一颗能够制衡德妃的棋子，她最大的价值便是那腹中的孩子。晁晫容的意思是，若生下的是女孩，以后随便自己怎么养，可若生下的是男孩，到了一定年纪就必须认她为母。

她自然不可能毫无犹豫地就答应，可阿兰若说得也没错，如今她腹中的孩子是本不该存在的，她首先要顾的是自己的命，而不是妄想靠着一只狸猫去享受皇上给予的荣华富贵。

可她还是难以理解，淑妃毕竟是皇上的妃嫔，怎能包庇她做出背叛皇上的事来？就算是想要一颗棋子，也不必是她。阿兰若却说，十年前娘娘曾在佛前立过誓言，日后不管用什么手段去达成目标，都不会伤害无辜稚子。她虽有罪，腹中孩子却是无辜，晁晫容不会伤害孩子，也不会在此时伤害孩子的生母。阿兰若说，她很幸运，遇到的是现在的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