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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阑》/素心锦时

第六章

翌日，谢景珏照例寅正初刻起身。自阿耶过世后，他与阿娘被迫从谢府迁至永宁坊，谢家大房的别院内，参加每日常参的他需要提早动身，才不至于耽误了时辰。

他院内从未安置丫鬟婆子，只让管家庆叔安排了两名小厮负责贴身侍奉，就如他房内清清冷冷的摆设一样，多宝阁内只有日常所用的简牍、名帖和几件上古的玉器，皆是阿耶当年的心爱之物。如此，全无世家公子琳琅满目的排面。

小厮谨言将熏笼上熏好的公服等物放入托盘内，待郎君盥洗后与慎行一道服侍郎君更衣。

庆叔亲自走至内堂前，站在室外拱手道：“郎君，马已牵至外门。”

“知晓了，就来。”随着清冷声而至的是身着绯色公服，头戴进贤冠，腰束金带，佩戴银鱼袋，脚蹬乌金靴的谢景珏，虽见他步履匆匆，却丝毫不掩君子端方的气度，绯色公服穿在他身上更加衬托的他身姿挺拔，俊朗不凡。

庆叔不由得心生感慨“老爷若泉下有知，郎君年纪轻轻便官拜五品，重夺谢氏家主之位指日可待，便可含笑九泉了。”

***

太极殿外，随着内侍一声唱名“卯正三刻，百官常参。”五品以上官员纷纷整顿衣冠笏板，按官阶排列缓缓而入，文东武西两排站立。

辰正初刻二圣才驾临太极殿，时间尚早，便有那趋炎附势之人前来寒暄，谢景珏均不动声色的敷衍了事，众人见他神情淡漠不愿多言，便也觉得无趣，悻悻离开。

他抬首用余光望去，头戴通天冠身着紫色公服站在首位的高相，周身围绕着的人数更加众多，因遇刺一事慰问的、谄媚的，好不热闹。

只有一人手持笏板，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从未聚众谈论，那便是前日拒绝他的萧锐。就在此时，高相转身看向萧锐，略作拱手道：“某听闻萧公拒绝了谢使君送上门的薄礼，萧公此举果然具有世家风骨，也为群臣做了表率。”

众人赶忙随声附和，刚才那几名奉承谢景珏的人见此情况，暗中咬牙埋怨自己愚钝，随即也混在群臣中一同附和着。

谢景珏刚要应对，便听到萧锐充满着凛然正气的声音：“此事实属萧家私事，朝堂乃讨论国事之重地，相爷此举有失身份，萧某此言僭越了。”说罢，拱手作揖，便不再看众人。

谢景珏嘴角微沉，就在此时，一道审视的目光望向他，他并未与那道目光相触，他知道那是他那官拜御史中丞的叔父谢渊。

高相待要反击，只听得内侍高声报道：“二圣驾到。”众人忙俯首以待齐声与二圣见礼。

明黄色鲛纱帷幕内，太后身着袆衣头戴金钗花十二树升座于凤坐之上，峨眉横翠，粉面生春，柔媚的眼角上扬虽然有些许的纹路，但却更加显得妩媚动人，她沉声道“众卿免礼”。

皇帝身着明黄常服斜靠在御座上，俊逸的脸庞透着高远的随和，周身充斥着清贵之气。他闲适的望向众臣，一副与己无关的神情。

这时，一名新晋御史中丞手捧奏本，出列跪奏“二圣，臣有劾奏，前日高相遇刺之事，昭示了京畿治防出现重大问题，臣弹劾金吾卫将军韦敢，不顾二圣及朝中肱股之臣的安危，玩忽职守。”

皇帝假寐的表象下，内心忽地一惊，心道“高淳这个老匹夫，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就想将表兄拿下。”

这时皇帝听到了御座后方，太后的问询：“谢景珏，高相遇刺一案可有结论？”他假意换了个姿势，趁机不动声色的斜睨了一眼东侧中间站立的谢景珏，只见他手持笏板，面无表情的出列拱手道：“回禀太后娘娘，臣与金吾卫等人于昨日已将刺客抓获，只是那刺客，见大势已去咬舌自尽了。”

瞬间朝堂上人声鼎沸，高相手持笏板躬身直视帷幕后面的太后“臣惶恐，令圣人和太后娘娘挂怀，臣的性命虽不足挂齿，只是谢使君所言刺客自戕，是否有待细查，找出背后的指使之人。”

谢景珏握紧手中的笏板，心中冷笑。他惶恐的下跪，假意羞愤欲绝的启首道：“太后娘娘，臣初次断案，不知那贼人死了，还将怎样细查，臣派人搜身也一无所获，京畿之中已派金吾卫细细搜索了一遍，并无异样。”说罢望向高相，恭敬地回道：“还望相爷指条明路给臣。”

太后透过薄如蝉翼的帷幕，看向手持笏板下跪的谢景珏，想到先帝曾评价谢氏族人，“芝兰玉树，皆出其庭。”果然名不虚传啊，他跪在那里依旧从容，绯色的公服衬托他越发的明秀于庭，放眼望去，身处一群垂垂老矣的朝臣中，越发的耀眼夺目。

太后眯起眼睛，心中升起怜爱之心，声音也忍不住缓和下来“谢卿平身吧，此事有待商榷，待本宫好好想想。”

“萧寺卿，本宫听闻谢使君抓刺客时，刺客挟持了萧家二娘，据说，卿家二娘临危不惧，最终毫发无伤。不愧是萧卿所出啊，本宫倒是想见见萧家的女郎，看看萧二娘子是不是比萧贵妃还要聪慧。”太后笑着觑了一眼谢景珏。

后者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百官队列里，并无异样。

谢景珏暗忖，太后的情报网他是有耳闻的，只是，她突然问起萧家娘子，究竟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