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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口默然听了好一会儿的阿徐却没有再进去,转身离开了。
三日后,韩姚的死讯传来的时候,阿平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惊讶的抬起了头,听着别人八卦,说那韩姚是被人谋杀的,一刀划在了脖子上,血流了满地。
阿平听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在原本那个世界,韩姚作恶多端,联合后来的侧妃,陷害谢昭,导致谢昭的死亡,又祸乱宫闱,身上不知背了多少人命,是死有余辜,可是,这一辈子,她还未开始做坏事,便伏诛了,倒是有点可惜。
怜惜归怜惜,阿平心里还是高兴的,起码,世界已经有些改变了,她相信,这一辈子,谢昭一定能好好做她的王妃,好好做她的皇后。
桓凌回来,望见主仆两人哭的跟个泪人似的,不由得一愣,蹙眉蹙了半响,转身出去了,桓越立在廊下,挤眉弄眼的斜睨着桓凌,婴儿肥的脸上有几分故作深沉:“父亲,儿子有一事不明,前来请教。”
桓凌一怔,不晓得自家儿子为何会露出这样……古怪的表情,活脱脱像个妖孽,许是自小不养在身边,又心有愧疚的缘故,桓凌待这个人小鬼大的孩子一向宽容,因此不计较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摆出一副耐心解答的模样。
“不知父亲母亲是如何有的儿子呀?”桓越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眼眸里清亮亮,光可鉴人,满心满眼都是虚心求教的样子。
“……”桓凌先是一噎,脸再一沉,而后板起脸教训道:“是谁让你来问的?”
“林叔叔。”桓越诚然是个实诚的孩子,纵然鬼心眼极多,可却明白君子不扯谎的道理。
“这个老不正经的。”桓凌暗骂,脸上却堆起笑,教育了桓越交友要谨慎,不要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而后又吩咐下去,罢免了林子荣兵法先生的职位。
桓越志得意满的回去了,心中想到,呵,你不是让我背那劳什子兵法吗,呵,你不是让我抄写那劳什子图吗,呵,你这下去喝西北风去吧,本郎君我如此风华绝代,谋略无双,岂能被你弄得敛尽光华!
林子荣很委屈,很委屈,不是一般的委屈。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兢兢业业传授毕生所学给桓越,却落得个去清理马概的下场……萧克、刘冲等人借分时段去嘲笑了一番,决不让他落单,言语奚落不说,还在一旁大饮大嚼,是以,林子荣格外的凄惨。
因着上次的刺杀事件,桓凌与朱氏家族本就心有隔阂,加之他手段残忍,不体恤百姓,纵容手下将领杀人越货,凌辱百姓,桓凌已经起了取而代之的心。
朱孝章又下令命桓凌帅其手下二十万将士北上进攻柔然,意图借刀杀人。这几年,北宁战乱频繁,民不聊生,还未来的及休整民生,就这般与日渐强悍的柔然兵戎相见,恐怕是要北宁举国陪葬。
永昌十五年,桓凌在漠北六镇百姓的支持下,起兵反了。
一路南下,攻下大半城池,朱孝章终究是个有野心而没有能力的人,节节败溃,丢盔弃甲,最终弃了都城洛阳与朱氏家族众人,在亲信的保护下逃窜至豫州。
永昌十七年,桓凌驻兵洛阳,新帝赵肃不堪受辱,在桓凌的兵马还未攻进洛阳城中之时便已投缳自尽,尸体坠入洛水中,朱氏一众同党借反戈投降,洛阳宫中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在这一片残忍的混乱中,却有一人身着白衣,容貌冷艳,她望见桓凌的那一刻,便展唇而笑,伸出五指尖尖如葱似的手:“父亲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凌哥哥,我等你好久好久了,你还记得当年在父亲面前许下的诺言吗?”
四周的环境有多惨烈,那一袭白衣的少女就又多惊艳,眼角眉梢全是风情,那一声清脆的凌哥哥,是让人没办法拒绝的婉转莺啼。
桓凌艰难的扭转了头,看向身旁面无表情的谢昭,生涩的开口:“朱帅进京的前一个晚上,邀我一醉方休,我曾在他跟前许诺,若后日,朱氏为我桓凌阶下囚,我便照拂他最小的女儿。”
谢昭望着那伸着手的少女,她是认识的,知道她叫朱雅,是朱兆温最小又最受疼爱的幺女,那时她尚是一小小幼童,当年一别,如今再见,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照拂,呵呵,你一七尺男儿,她一豆蔻少女,能如何照拂?
谢昭觉得自己心慢慢的凉了,一颗心像是被揉碎了,挤成汁儿,又添了无数的黄连进去,喉头梗塞的难受,她又宽慰自己,桓凌比起旁人,已经好很多了不是吗,他们结螭十三载,他无一个半个妾室,想那魏兴,已然妻妾成群,就是那正直的大老粗萧克也接连纳了四五个妾室,她如何能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更何况,桓凌已然是那九五之尊,再不是当年那个凭一己之力林中杀虎夺皮的少年了。
他的身后,已有千军万马,又会有无数的新贵作为开国元勋,撑起新朝的门庭,也将会有无数魑魅魍魉涌入后宫。她扶持他一步一步走上这高位,助他扶摇直上九万里,早就做好这般觉悟,可是,事到临头,她却心痛的不能自抑。
伸出一只同样素白的手,握住了朱雅的纤纤素手,笑着道:“既然是故人,又何必如此多礼?”阿平将她扶起,四目相交,锋芒一闪而过。
桓凌咳了咳,到底免去了尴尬,默默拉了谢昭的手,并肩遨游这洛阳宫廷。
【已修】魑魅魍魉青云怨(十四)
永昌十七年九月出六,桓凌登基为帝,沿用北宁旧制,改年号贞敬,同时册封谢氏阿昭为皇后,朱氏阿雅为贵嫔,位列三夫人之一,只在皇后之下。册封长姐桓姝为长公主,俸禄与皇后同阶,阿平为太微公主。
册封林子荣为丞相,总领百官,主持朝政,萧克司太尉职,并镖旗大将军,操练军事,抵御外敌,刘冲为光禄大夫,韩嗣为潼关王,与萧克分掌军事,拱卫都城,魏兴为平阳王,兼耀武将军。
……等等等等,封赏足足有百人,俱是跟着桓凌浴血奋战一步登天的同袍兄弟。
贞敬元年十一月,册封嫡长子桓越为太子,范穆之为太子帝师。
阿平虽然如今封了太微公主,可她仍旧在皇后宫中伺候着,朱雅容貌清丽,又是难得的婉约佳人,颇得桓凌爱重,渐渐的,便不常往谢昭这里来。
朱孝章一路南下,竟然煽动了陈国,借其大量兵力车马,他卷土重来,陈兵雍州,一幅势必要与桓凌决一死战的模样。
又兼之柔然最近蠢蠢欲动,数次出兵掠夺漠北六镇,桓凌一时间头大如斗,数日过后,竟然传出朱孝章与柔然公主缔结婚约的消息,柔然果真运送大批精良战马,与大批骁勇战士绕道边疆,欲与朱孝章会合,一句歼灭桓凌。
新朝初立,却并不安稳,一时间,桓凌急的如热锅蚂蚁一般,朱孝章并不可怕,即使身后有陈国撑腰,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可是如今柔然休养生息数年,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又素来骁勇善战,倒委实是棘手的很。
桓凌这倒是日夜宿在谢昭这里,商议战事,行军布阵,谢昭虽有奇谋,但却只是一介凡人,并无那通天的本事,两朝夹逼之下,她也无可奈何,就算不曾败北,北宁也必定元气大伤。
无奈之下,桓凌修书一封,陈词恳切,表达了愿与柔然永修百年之好的意思,然后奉上了长子桓越的画像,桓越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容貌得尽了桓凌与谢昭的优点,生的姿容迤逦,风姿卓绝,年少不经事的小宫娥见了他便红脸红的不得了。
柔然却拒绝了桓凌的提议。
柔然可汗愿意与北宁缔结永世之好,但是他的女儿必须为北宁皇后,诞下两朝血脉之子。
桓凌气的把那封信纸撕的粉碎,转身看着跟了他十数年的妻子,忽然间眼眶就有些发酸,他轻轻的握住她的手,嘴角笑容坚定不可撼动:“你放心,阿昭,我不可能答应柔然的,你永远是我的妻,是我的皇后。”
谢昭淡淡的笑着,点了点头,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谁都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是木已成舟了,就算桓凌不同意,大臣们也会逼他同意,能用一个皇后换来天下太平不再兵荒马乱,在众人看来,这是很划算的。
桓凌这一瞬间的坚定瞧起来,似乎分外的可笑,谢昭嘴角升起一丝冷笑,不知这句“你永远是我的妻,我的皇后”是用来安慰桓凌自己还是安稳她这个即将下堂的皇后。
阿平有些惆怅,看着朱雅诞下庶子,看着柔然公主阿颂入主中宫,看着历史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她心头惶急,却毫无办法,朱雅是桓凌的眼珠子,守卫森严,她动不得,柔然公主关系着战事,她不敢动。
阿平觉得,难怪聪慧果敢如谢昭,也走到这般田地,换做她这个现代女性,在种种形势所逼之下,未必做的有她好,更何况,谢昭,她是真的喜欢桓凌的,从那时的初见,到现在,那份爱意始终一如往昔。
唯一变了的人,是桓凌。
一旦被情爱所牵绊,定然会处处受限,倘若谢昭不爱桓凌,就不会为了收服朱氏家族巩固朝廷而低头,允了他封朱雅为贵嫔,若谢昭不爱桓凌,就不会有为了怜惜他而让出皇后的位置,倘若谢昭不爱桓凌,就不会有今天的北宁新朝,贞敬元年。
阿平虽然不懂情爱,但是也最烦这样的男人,忘了根本,忘了没有谢昭,他何谈能走到今天,桓凌虽然有才,却不过尔尔中人之姿,在这战乱年代,不值一提。若没有遇见谢昭,他桓凌不过是一守城兵,或死于战乱,或死于漠北严寒,或死于疾病,但绝对不会有今日。
阿徐手中的长剑挟裹着百万戾气,将那梅花桩劈得粉碎,尤不解气,运气挥剑,将那大理石的桌子劈成两半,他面色阴沉的如同浸染了风霜和无限的夜凉如水。一道掌风朝着他的肩膀飞来,他长剑正要刺去,却堪堪停住了攻势,冷冷的道:“潼关王这般是何意思?”
“有本事就去宫里劈了那人。”韩嗣眉目冷厉,盯着阿徐,嘴角不其然升起一缕嘲讽:“就像当初一刀结束了阿姚一样,何必拿这些俗物出气?”
“原来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狗仗人势之徒。”韩嗣冷笑。
“你都知道?”阿徐缓缓收起了剑,贯入剑鞘:“既然你知道,为何不来找我报仇,那可是你亲妹妹。”
“哈哈哈哈,报仇?”韩嗣像是疯魔了一样扬天长笑,却又冷下神色,问道:“是你动的手,还是她让你动的手?”
“你未免太小看我家主子了。”阿徐有些愤怒的吼道:“她一向仁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一直不知道。”
韩嗣看着阿徐的目光里,是难得一见的悲哀,好像透过他的眼神,看穿了自己,他叹了一口气:“你猜,你更难受,还是我更难过一点?”阿徐握紧了宝剑,低头看着剑上光亮的清辉,呢喃道:“大抵,是她更难过一点。”
“我日复一日活在不见天日的矛盾中,她是我嫡亲的妹妹,却想去破坏她的幸福。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杀了她,我无数次握紧了剑,想一刀结束了你报仇,可是又无数次犹豫了,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我没有你勇敢,又有何颜面寻仇?”他浑身的酒气冲天,但是说起话来却咬字清晰:“我每天都会梦见阿姚,她浑身是血的朝着我喊,哥哥你为什么不替我报仇,阿姚死的好惨。”
“我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心。”韩嗣的目光一片浑浊,却痴痴的笑了起来。
“潼关王怕是醉了,竟说些醉话。”阿徐敛了眉目,想抬手扶他去休息,他却一把挥开阿徐的手,冷冷的道:“你?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还不如我呢!从你那次替桓越挡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心和我一样,你的心和我一样!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受这种耻辱!要受这种侮辱!”
阿徐的目光冰冷,抬手一个巴掌打在了韩嗣的脸上:“王爷怕是疯了!”起身提了满桶的水兜头泼了下去,现在是暮秋初冬,深夜里冷的很,这一桶冷水下去,他的酒也醒了大半。
身子却颓废的滑到在地,神色悲戚不能自抑,半响后,顾不得浑身打哆嗦,把脸埋在了胳膊里,传来野兽般的呜咽。
……
柔然公主年纪小,许是马背上长大的缘故,单纯可爱,没有半分心机,喜怒皆形于色,加之她并不喜欢桓凌,也没有那争宠的念头,渐渐的与谢昭和阿平都有几分亲近。
宫中独朱雅一枝独秀,她手段魅惑,桓凌日夜歇在她那里,虽然对谢昭还有表面上的尊重,却也是如履薄冰,帝后关系一度紧张。
阿平起先不太相信,谢昭最后会是那样的下场,如今,却是真的信了,原来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也就这么点儿,十年的情意都比不上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阿平甚至怀疑,桓凌究竟有没有爱过谢昭,还是只把谢昭当做一个往上走的踏板?
阿平曾经还是很欣赏桓凌的,因为他身上带着一种无畏的勇猛,就算天塌地陷他也无畏无惧、顶天而立的义薄云天的气质,很让人欣赏,那时候,阿平觉得,如果这个世界要找出一个人和谢昭相配的话,那就一定是桓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