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在这个南方小镇的某一角里,一些在上个世纪中期出现的住宅区,过渡了狭蔽温馨的里弄生活,铺垫在那些拔地而起骄傲又富有经济气息的高楼大厦之前,不知是被抛弃还是被遗忘,在如今崭新而富有现代气息的时代里沉默无声。
周六的上午即将结束,顾游连在那些残存的充满了湿霉气息的老旧公寓房里醒来,天花板上粉刷的墙面渗透雨水的部分变成浅绿色。春天兴头正盛,没日没夜地下雨,阴天持续了半个月。
拉开床边的白布窗帘,意外地发现沉闷的乌云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阳光灿烂地照耀,对面楼房堆积在瓦片上的雨水从屋檐端滴落,吧嗒吧嗒掉在楼下便利店的塑料棚顶上。
屋内的水汽蒸发在石砖的地面覆上一层晶莹,潮露露的。推开玻璃窗,窗外清新的空气涌入屋内,青草夹杂泥土的气息,是从公寓前那块绿皮草地飘来的气息。听说下个月要施工把草地掘开建停车位,一想到以后推开窗只能嗅到灰尘和汽油味,顾游连便觉得生活更加艰难无趣。
狭小的公寓,卧室和客厅没有隔层,一下床就看见沙发上堆满的那些衣物,顾游连已经不记得哪件是穿过的哪件是即将要穿的,趁着今天阳光好,决定统统都理起来塞进洗衣机去。
他端着塞了满满一筐的衣篓,推开公寓的门,向阳的走廊上布满阳光,盛不下渗进门内。隔壁公寓的走廊前堆起四个硕大的纸箱,穿着红色制服的搬迁人员协力将纸箱向楼下搬去。
顾游连想起来,邻居张芸要结婚了,婚礼日期约是一个月后。听她说起过,她要先回从小长大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再从娘家嫁到未来的先生家。
他走到那堆纸箱前,透过大敞的门望向屋内,张芸姐的公寓和我的房间是一样的建筑格局,因为逐渐搬空家具而显得空旷。
张芸正弯腰低头在那张薄荷绿色的双人沙发套防尘布,顾游连记得那张沙发是三年前他和张芸一起去家具市场挑的,原本茶褐色的单人沙发被丢在公寓楼前,直到去年才被回收的货车带走。在沙发另一边站身穿深蓝色衬衣的男人,应该就是张芸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是部门的经理,工资足够撑得起长宁一套房子的年贷。两个人是相亲认识的,男方主动追求张芸,张芸对他印象不差,于是两人顺理成章以结婚为目的开始交往,一直到订婚。
张芸直起身子看向顾游连,冲他微笑打招呼。顾游连问,芸姐,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张芸摆摆手,指着他的衣篓示意他先去忙。站在一边的她的未婚夫目光深邃,也礼貌地笑着看顾游连,他回以微笑,而后转身踏着拖鞋穿过长廊,避着往来的红色人流,踩着生了铁锈的楼梯踏板下楼。
洗衣房里整齐排列六台洗衣机,周末是人们休息的时刻,它们却得嗡嗡呜呜地连轴转加班。
顾游连走进洗衣房的时候,一楼的住户吴阿姨正从一台洗衣机里取洗好的衣服。他走上一台闲置的洗衣机,讲衣篓里的衣服统统倒进洗衣机的大嘴,吴阿姨看着从他的衣篓里倒出来的衣服,叹了口气:“同你说过多少回嘛?深色的衣服不要和浅色的一起洗呀,还有袜子内裤这些,要分开的呀!男孩子生活这么粗糙是不行的呀!”
顾游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下次一定注意,他记得,上一次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吴阿姨即使听惯了他的敷衍,还是不厌其烦地想要改变他的坏习惯。
可是,他最大的坏习惯就是懒得改变现状。即使意识到当下的生活多么不堪,只要想到要打破习惯去改变什么,心下就开始慌乱,自我欺骗麻痹的能力就是这样锻炼起来的。
吴阿姨露出常常面对她爱逃学的儿子时一样的表情,摇着头走出洗衣房。顾游连按下清洗按钮,衣物开始翻滚。趁着空档他走出公寓,越过湿润的草坪,到对面的便利店去。
站在收银台前的女生穿着白领的蓝色制服,画着淡妆的面容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看起来比顾游连成熟的多。她叫舒颖,是附近大学的在校生。即使每次她都热切地问候顾游连,但他只能冷着脸说出自己要买什么。不是他不想好好说话,只是一见到女孩子就紧张,面部肌肉完全不听使唤。
顾游连买了一份烤牛肉蛋包饭和一瓶蓝色瓶身的盐汽水,在便利店角落的三角桌坐下。这是他常坐的地方。这张桌子小,基本不会有人来凑桌。而他坐的角度望出玻璃大窗,正好看见拐角的红绿灯和斑马线,顾游连喜欢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人群穿过马路。
顾游连离开便利店,走过柜台,舒颖扬起头对他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以后还是少吃快餐吧,对身体不好。”她总是能对着顾游连那张冰冷而帅气地脸庞说些关切地话。
但厨房货架柜子里崭新的圆锅无法向她申诉,顾游连对快餐的痴迷全缘于堕怠的性格,即使身体日复一日的垮下去,他也只会因为生病懒得拨打急救电话或者坐十分钟的出租去医院,在家中无人知晓得悲惨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