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骨(5.7修)(1 / 2)
其实按说还应该有第四种分类。
十六年前嫁入东城谢家,艳惊洛阳的波斯女子,与谢家家主育有一女,按“承”字辈的取名方式,名叫谢承音。微带卷曲的长发,深邃的鼻梁和眼眶轮廓,身形较与她同岁的洛阳小姑娘更加高挑,西域胡人的特质本该让这个混血的少女光彩照人。
可谁让她害怕自己古怪的发色引来旁人青眼,不大敢以真面目在人前走动呢。
锦衣玉食的生活环境和自小有些卑弱的心理,父亲的忽视和母亲的爱护,令她身上有种莫名的矛盾气质,绵软又娇憨,安静而高贵。
看似普通的胡服、毡帽,垂纱像合围的烟云般笼罩下来,遮盖住灿烂如梦境的异族风情。
董家酒楼里听书的客人说得对,这样的美,确实不应该弃置蒙尘。
娄思夜对此倒一点也不关心,他皱着眉头自顾自地想心事:“还有新就职的麟台少监,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慎落水,我以为我把他救起来了,却发现自己抓着一个陌生人——那可是女皇陛下寄予厚望,亲自邀请入仕的栋梁之臣,竟然就这样消失在河水中!”
为了尽快抓到所谓的嫌疑犯人,司刑寺少卿审了他和萧朗一个下午,不仅因为他和王友贞为歌姬初云起了争执,少卿怀疑自己心有不忿故而下手,还因为在那之后少监可是一直都在自己身边赖着不走。
“真是个会给人找麻烦的家伙!”
谢承音悄悄松了口气,随即又有几分了然:原来那时候,娄思夜喃喃未尽的言语是这个意思。幸好他一时半会儿没有认出自己,可不能在这样的情形下火上浇油,令他和云韶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你真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云韶突然发话,话语中含着一丝异乎寻常的试探和珍重。
“当然!”对方不假思索回答,波心的月光洒在他年轻意气的脸上,竟然照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真挚。
但他很快觉察到了,遮掩似的垂下眼帘,再抬起时面上又是那副隐隐拒人于千里的平静面具:“守卫皇城,司掌防务,是羽林卫的职责。更何况我现下也被视作怀疑对象牵扯了进来,惹恼女皇陛下的后果有多惨烈,还需要我描述吗?”
“那么——”
这一瞬间云韶的身形快如闪电。谢承音几乎没有看清他是如何闪到娄思夜身边,一只手制止对方下意识拔刀的动作,另一只手抓住他轻轻往前一推。
“这次我们和小将军的梁子可就真的结下了啊……”谢承音睁大眼睛,心里全是“他会水吧?他真的会水吧?是不是要在他游上岸之前逃离作案现场比较好啊”的念头,很快又被云韶带着暖意伸过来的手稳住了心神。
云韶线条优美的侧脸浮现出狡黠笑意的轮廓:“把琴拿好,我们也走吧”。
“走?要走去哪里?”谢承音被云韶拉着不由自主往前迈出两步,“原来不是为了捉弄小将军,才把他推下水的啊……”伴随脚底传来的踏空之感,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夜更深了,潮湿的凉风从洛水上盘旋而过,拂动夹岸低垂的软枝。
雾气也更浓了,铺天盖地遮住视野,就连高悬在天上的月亮也看得模糊起来,就像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织绡,发出不规则的颤动。薄青色的雾气追逐着垂条上的柳絮,在光滑幽暗的画幕上不知疲倦地走笔,一瓣两瓣,花叶相蔓,由远到近直至落在头顶,划出几道绣线般精巧的水痕。
头顶?
“我被拉着跳入水中,难道现在又到了洛水河底?”谢承音走了两下,指尖并没有传来水中应该有的沁凉阻力,呼吸和行走的感触都与陆地上并无二致,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幻境空间与真实河水的交界处,那混合着杂质又向外迸射的点点萤光。
她无端地急躁起来,极目四顾,却没有发现入水前那双漂亮的眼睛。
突然觉得裙角一沉。
低头看去,是一只通身雪白的猫儿,皱着粉嫩的鼻头,四颗小小的尖牙咬住裙角,拽着她往前走。
其实也没有走多远,拨开一丛倒垂乱红织成的绣帘,似曾相识的小径,玲珑精巧的宅院,乌门半敞,在谢承音面前再次显露出真实而诡异的姿态。
耳畔传来女子悦耳清扬的笑声:“檀郎,你说我这样画好看吗?”
一路小跑穿过白玉碎石砌成的甬道,没注意猫儿是在什么时候不见的,谢承音从正厅窗棂向里望去。画着山水的绢纸屏风上,隐隐绰绰地映着一个端庄肃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