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魂灯火，两处思痛（2 / 2）

多拥抱一次，再多一次。这些年唯一让他觉得自己活着的时候，就是这种舍不下的心在跳的时候。

可他舍不下的却从来不能相守。

沈巍挥手削下了自己一缕乌发，轻巧的挽成了一个结，放进了夜尊的前襟里。

“把这个交给镇魂令主，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夜尊剧烈的挣扎起来：“不！不要！”

素来虚弱的沈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箍住了夜尊：“听话。”

夜尊哭起来。

星空中骤然万道华彩滑落，犹如密集的流星雨。

多美。

是时候了。

沈巍一只胳膊箍住夜尊，一只手抬向天际，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使用斩魂使的权利了。

夜尊挣扎着大哭着，他感到沈巍的胸膛里骤然一震，接着一片殷红染湿了他的银发。

沈巍已经撑到了尽头，鲜血不断从嘴中咳出。

“哥！哥！”夜尊嘶喊着，“没人会要我的，没人要我的，赵云澜不在了！他入了镇魂灯！”

赵云澜……沈巍精神一恍，夜尊挣脱了束缚，一把托住了直挺挺倒下去的沈巍。

沈巍已经全身都软了，涣散的眼神凄然的望着星空：“云澜……”

“哥！”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撑沈巍活下去。或许，只有那个人。

“哥！你活着！你活着我带你去找他！哥哥！神农他食言了啊！”

“不……”镇魂灯的灯芯，那是生死不休的折磨……又一口血腥冲出了喉咙，神农再恨他，再厌他，也不会牵扯到那个人身上的，不会的……

“哥！答应我！活着！我们去找他……”

原来，他什么都没守住。原来，死会这样疼。

他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了无数片，被这世间大道狠狠践踏。

宇宙洪荒，他终究不过草草鬼族，万年苦守如沙砾草芥般被吹散了；纵宇宙洪荒，却终究容不下......甚至容不下他一个心愿，一个妄想。

星空中逐渐开启的漩涡流光溢彩，泪水滑落苍白的脸颊，美丽的眼睛缓缓合上。

赵云澜在昏迷中被轰隆隆的声音吵醒，又一轮燃烧结束，他眼睛都懒得睁一下，等着火光重新包围自己。入了镇魂灯以后每天都好疼，他觉得连自己的头发丝都在疼。

心，更疼。

每天燃烧，烧的他几乎对所有人、所有事的记忆都变得虚无缥缈，但他却不停的想到沈巍，他甚至想不起来去想这是为什么。

他总想起那双藏了千言万语的眼睛，想起他没来得及接住的沈巍的那滴泪，他就这么走了......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还没对他讲。

与沈巍在一起的每个细节都在橙黄的火焰里被放大，一遍遍在脑海中上演，他甚至能看见拿着资料低头分析的沈巍的睫毛微颤，根根分明，刮着他的心壁。这种念头太烫了，要把他的心烫穿了，好像沈巍就是燃烧他的这把火，他越痛就越想不通为什么，他想哭，却在这炙热的灯里流不下一滴泪。

这次过了很久，觉得自己这只烤乳猪都要变凉了火还没烧起来。赵云澜终于抬起沉重的眼皮，左右瞟了一眼，动动手指都是钻心的痛。周围一片暗寂，没有火焰的镇魂灯里死气沉沉，他闻到周围残留的烧焦的味道。

那大概是他的灵魂烧焦的味道，他想。平日里邋遢惯了的他味道好像不太糟糕，赵云澜苦笑着。

他又想起自己瞎掉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是他妈走后他过过的最舒坦的日子了。

沈巍日夜守着他，照顾他，他什么都看不见，却总听得见沈巍在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窸窸窣窣地给他铺床，窸窸窣窣地帮他叠衣，窸窸窣窣地帮他收拾房间，窸窸窣窣地翻书备课，窸窸窣窣地洗菜做饭，窸窸窣窣的，窸窸窣窣的......让他觉得很踏实，一点儿也不会怕黑。这个镇魂灯里灰灰暗暗的，一定布满了灰尘，沈教授在的话一定会收拾好一阵子......

赵云澜想了想，还是算了，黑袍使这个职业够苦的了，那个家伙好不容易脱离苦海，下辈子可得托生个好去处。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真的化成了灰烬，沈巍就认不出他了，那个干净古板的家伙一定会把他和那些不知什么化的灰尘一起掸出去，这样一想，赵云澜竟然觉得自己有一点可怜了。

不管去了哪里，不管过了多久，你我一定会再相见的。赵云澜在空荡荡的灯里大笑出了声，声音一波波的撞到灯壁又荡回来像是对他的附和。当初为了探沈巍的虚实，他诈过沈巍好几次。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骗他了。

傻巍，赵云澜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