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1 / 2)
气氛随着盛同学这句狂妄挑衅的话,登时箭弩拔张起来。
郑恒一撸袖子:“想干架?”
“没看见还在店里, 让不让人做生意了?”盛秋晚鄙夷地“啧”了一声, “封建残渣至少还知道礼仪秩序, 看来你连封建残渣都不如。”
一旁的服务员就跟盛秋晚聘请的面包人似的,适时走了上来,客客气气冲着郑恒一躬身:“先生您好,请不要在店内争斗。”
郑恒:“……”
盛秋晚面上的狂傲敛了敛, 神色冷了下来, 和一旁冷着脸的白皮美男白念南并肩站在一起,有那么点黑白双煞的感觉。
一句话,登对。
愣是把日料店站出了江湖的气势, 若是旁边再架一个鼓风机,那真是自带侠义BGM。这人吧,长得好看,还真就不一样,郑恒站在二人对面, 平白落了一个档次。
郑恒本就没想来打架, 他纯粹是想给白念南添点堵, 没想到白念南旁边那位拽哥看着不可一世, 一张嘴竟然这般俐齿伶牙, 倒是他自己添了一肚子气。
“我今天没心情跟你们打。”郑恒心里恨不得立即见见真章,奈何自己女朋友还在后面等他, 只能咬着牙把气压在肚子里, “咱们日后再见。”
直到这人背影消失在了拐角, 处于斗争中心白念南小同学也没吐出一个字。他像是被这位意料之外偶遇的“旧识”汲走了所有温度,一朝从暖阳白日跌至隆冬,在雪虐风饕中冻了一身寒。
人在严寒中,咬紧牙根不让自己发颤已是废力,又如何能言善辩起来?
大概是他俩付钱停留太久,黄辰走了过来问:“付了?”
“啊。”白念南回神似的一点头,“付完了,久等。”
黄辰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眼神看向盛秋晚,做口型问:怎么了?
盛秋晚摇了摇头,没张嘴。
黄辰抿了抿嘴,看着有点担心,却也没多问。
“我们准备走啦。”他换了个话题。
“我们也走。”盛秋晚拍了拍白念南的后背。
白念南点头,嘴角拉出一个笑,冲黄辰说:“走吧。”
六人在门口告了别,各自散去。
盛秋晚推着摩托,下巴朝白念南点了点:“走。”
“……你先回去吧。”白念南说,“我在外面逛逛。”
“逛哪儿?”盛秋晚长腿在摩托上一跨,拍了拍后座,“上来,我带你逛。”
“不了。”白念南没什么真情地笑了笑,“我自己逛,你回家休息吧。”
盛秋晚默然片刻,忽然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句:“白念南。”
“嗯?”白念南脸上那点假笑还没消。
盛秋晚说:“不想笑就别笑,没人逼你,我不逼你。”
“……”
“别的时候我不管。”盛秋晚看着他,“但是在我面前,没必要。”
“你懂吗?”
白念南嘴角僵了一僵,一言不发地看着盛秋晚,半晌后,他神色猛地下拉,好一张冰冷美男脸,一如盛秋晚初见他那时。
盛秋晚胳膊撑在车前,就差来根烟:“能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吗?”
白念南嘴唇动了动,夹紧了脊背,似在思量。
“随你心意。”盛秋晚不咸不淡道,“还是那句话,我不逼你。”
盛秋晚的语气很淡,比他以往说话时都要平淡,年轻气盛下的不沉稳全部被强行压下。
白念南知道,这是为了不刺激到自己。
他扬起一双靛色的眼眸,直直盯着盛秋晚。
白念南仍旧冷着一张脸,并非他刻意而为,只是他样貌便是如此极端任性,眉眼温和,嘴角却生得无情,不笑时便显得不近人情。
笑与不笑,周身气质截然不同。
为了防止别人受此影响,不敢接近,白念南总是下意识地逼迫自己笑,若是和他相熟便会发现,白念南在说话时,嘴角几乎永远上扬。
放在平时,这笑容并不突兀;放在失意是,却显得过于虚情假意。
可如果不笑,那便更加令人望而生畏。
但盛秋晚和别人不同,他浑不在意。
笑与不笑,是冷是热,他都不在意。
因此,盛秋晚同样直直回看着他。
黑色的眼瞳里一片干净。
白念南像是从这双眼睛里得了恩赐一般,脊背上的力道一松,双肩肉眼可见地往下塌了塌,轻轻摇了摇头,说:“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盛秋晚轻轻笑了笑,“我说了,我不逼你,想说了再说,不想说就不说。”
少年平日里明明盛气凌人,此刻突地轻轻一笑,竟生出几分明媚。
白念南心里无端一跳。
“还想逛逛吗?”盛秋晚问。
“……想。”白念南声音很轻,“想散散心。”
“上来。”盛秋晚手指朝后座一点,“我陪你。”
“……”白念南抿了抿嘴,慢吞吞坐了上去。
“去哪儿?”
“想去万达。”
“哪儿的万达?红谷滩的?”盛秋晚问。
“不是,万达游乐园……”
盛秋晚发车的动作一顿,回头盯着他:“你要去游乐园?!”
“啊,我喜欢坐过山车放松。”白念南说,“我一个人去也行。”
“……”
过山车。
不会还有大摆锤吧。
白念南攥着他衣服的手松了松。
盛秋晚顿时一咬牙:“一起去。”
不就是过山车吗?!
他盛秋晚什么都不怕!
一个半小时后,万达游乐园,盛秋晚余惊未了地下了过山车,两条腿几乎软成棉花,全靠自尊心撑着才没栽倒。
五年未见,你竟然还是如此可怖。
呵!
过山车!
白念南身上的担子本就随着过山车那俯冲直下70米飞了个七七八八,下地时一见盛秋晚脸色,剩下没飞走的三三二二也麻利地烟消云散。
“还好吗?”白念南搂着盛秋晚的腰,“你恐高?”
盛秋晚还没来得及吱声,脑内突然一声“叮”响,顾桥声音久违响起。
【ID为‘盛白都给我锁’的用户贡献人冥币2W元,申请开通直播一小时。】
【信号连接中……】
什么玩应?!
传说中的直播这么快就来了?!
等会儿?
这鬼ID叫什么?
都给我锁是什么意思?
叫我俩记得锁门?
盛秋晚在脑内抛了个念头给顾桥:“帮我和这位带个话。”
【您说。】
“谢谢她的好心啊,我会提醒白念南记得锁门的。”
【……】
可能是顾桥心中的无语太过强烈,穿过地面直冲而上,传达给了盛秋晚,后者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
顾桥不间断道,
【信号连接成功。】
盛秋晚眨了眨眼,没差别。
下一秒,一条被长框裹着的弹幕从不远处的空中冒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盛秋晚:“……”
弹幕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不断往上顶,很快占据了他小小一方视野。
全是“啊啊啊啊啊”。
他尽量自然地看着有弹幕弹出的那边,腰上突然被人挠了挠。
“坐傻了?”白念南看着他。
“啊,没。”
“你恐高吗?”白念南把他先前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我……”盛秋晚实际只是单纯害怕这种极限项目,但略一权衡二者的丢脸程度,他还是选择接受白念南给他找的这个理由,“有点恐高。”
毕竟还在直播,得维持一下偶像包袱。
“你怎么不早说,没必要非要和我一起坐啊。”白念南笑了笑,“看不出来啊大少爷,竟然还有这么可爱的弱点呢。”
盛秋晚见他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心情好点了?”
白念南说:“你都舍命陪君子了,我好意思继续丧下去吗?”
“没那么夸张。”盛秋晚感觉好了点,身子站直了些,“接下来去哪儿?”
“您这样子,除了旋转木马和碰碰车还能干嘛?”白念南搂着盛秋晚的腰换了个方向,“去儿童区?”
“不去!”盛秋晚不假思索地叫了一声。
于此同时,弹幕区又是一片“啊啊啊啊”,其间还夹杂几个“呜呜呜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搂腰!搂腰了!】
【啊啊啊啊啊白白太好看了我果然没有爱错啊我要攒钱砸直播了!!】
【啊啊啊盛秋秋竟然这么帅呜呜呜我哭了妈妈爱你呜呜呜呜】
【秋秋真的好酷哥啊一点都没有文里的沙雕感啊啊啊啊啊这个反差萌我顶不住了了呜呜呜】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所以白白是攻吗我逆了呜呜呜】
【呜呜呜我终于看见儿子们了】
【啊啊啊今天是白盛党的胜利!!!坚定白盛不动摇!!!】
【我不接受!!白盛是邪教呜呜呜呜】
……
盛秋晚:儿子们又是什么术语?
白念南看不见弹幕盛况,听见盛秋晚果断拒绝了“儿童区”的提议,偏过头看他:“那去哪儿?”
由于姿势关系,二人距离本就不过咫尺,此时冷不丁四目相对,鼻尖之差不过三指,阳光从这一点缝隙间倾泻而下,对方的呼吸顷刻间席卷交缠。
白念南:“……”
盛秋晚:“……”
弹幕区疯了。
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不停上升更替。
但若是总结起来,那便只有一个意思——
【啊啊啊啊我死了!!!给我亲!!!快给我亲!!!!】
“你……”盛秋晚罕见地有些结巴,“你要不先放开我?”
“哦……”白念南匆忙收了手,脑中不断回味着那一幕,分明是两个大男人对视,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一丝暧昧,心里猛地涌上一股尴尬,低着头说了一句,“你腿不软了啊。”
白念南:“……”
盛秋晚:“……”
这句不合场合的话,登时将那点不清不楚的暧昧推向更高。
他们俩人一言不发,背对而立,心里却像是连了一条线,齐齐冒出同一个念头:我一个钢铁直男,到底在暧昧些什么?!
【QAQ我想歪了呜呜呜呜】
【腿软?!!!】
【啊啊啊啊太甜了QAAQQ】
盛秋晚没敢看弹幕,轻轻扯了扯额前的头发,把那点不该出现的不自在一起扯掉,率先打破沉默,又把话题绕到最初的起点:“咱们去哪儿?”
“啊,唔……”白念南支吾了两声过渡情绪,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脸上爬上一丝不怀好意,“去鬼屋?”
盛秋晚:“……”
他心里那份抗拒突破了偶像包袱的防线,迅速爬上眼底。
白念南见状,没忍住笑了一声。
【盛秋秋怕了哈哈哈哈哈】
【这个盛白我是没法儿站了,盛秋秋竟然怕鬼……】
【作为鬼,我的内心有一丝微妙】
盛秋晚即便不看也能猜到弹幕那边正在说些什么,他内心那股“不想丢脸丢到地府去”的执念又把恐惧压了下去,强行托着偶像包袱重新登顶。
“现在就走!”盛秋晚头一甩,怀揣着凌云壮志大步前行。
白念南默然片刻,幽幽道:“……走反了,在这边。”
盛秋晚:“……”
由于临近清明,万达游乐园近日正举办活动,主题是“灵与我”。因此整个游乐园看起来颇有灵异气息,就连不少游客都应景的将自己打扮得人鬼不分,有些则带着妖鬼面具——本主题下,游乐园小摊贩必备商品。
白念南拉着盛秋晚一人买了一个。
盛秋晚给他挑了个狐狸面具,说是和白念南这张小白脸相得益彰。
白念南听得直乐,原想给盛秋晚选个脸蛋上涂了俩大红腮的福娃面具,无奈盛同学极力抗议,只能退而求其次,摘了个白面恶鬼面具给他。
鬼屋在这种日子里总是热门项目,加上游乐园为了本次活动,特意将其中一鬼屋重新装扮一番,全新主题展。新主题展鬼屋名为“不得安息”,入门处摆着一块大牌子,最下面写着一行加粗篮字——没有最可怕,只有更可怕!
盛秋晚恨不得立刻转头走人。
白念南笑着戳了戳他:“怕吗?”
盛秋晚眼睛一闭:“不怕!”
鬼屋虽然也要排队,但到底不比过山车之类的极限项目,两人排了个二十来分钟便到了门口,森冷的音乐顺着室内流出,听得盛秋晚爬了一身鸡皮疙瘩。
过了排队口,走进鬼屋还需通过一条甬道,侧边挂着鬼屋的介绍牌。
盛秋晚大致看了一眼,上面介绍了鬼屋背景。
古代背景,地点是废弃寺庙。
看得他满脑子都是聊斋。
走在二人身后的是一对小情侣,女孩子正缩在男朋友怀中,一脸柔弱:“嘤嘤嘤,我好怕。”
男朋友挺起胸膛:“没事,有我在!”
白念南忽然拉了拉盛秋晚衣袖。
盛秋晚登时一个激灵。
“……”白念南憋笑,轻轻咳了两声,掐着嗓子道,“嘤嘤嘤,我好怕。”
盛秋晚:“……你有病?”
白念南:“……”
【天啊,我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人!】
【气死我了!!盛秋秋你这样是不会有男朋友的!!】
盛秋晚心想:我本来也不需要男盆友啊!
走过一段通道,鬼屋的入口赫然呈现身前。
盛秋晚飞快往里扫了一眼——黑乎乎一片。
他咬着牙心想,我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红不拉几的东西?!还冒着红光?!
“不进去吗?”白念南催了他一声,“后面在等你哦。”
盛秋晚回头,后面那对小情侣正紧紧跟在他身后。
都走到这里,他只能硬着头皮踏进“鬼门关”。
一进鬼屋,那恐怖音乐登时呈立体声环绕式扑面而来,不断往盛秋晚两个耳朵里钻,钻得他浑身上下一片麻。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抓住了白念南的手腕。
小同桌体温偏凉,在这阴森背景下,本该更添森冷,盛秋晚却只觉得那颗被吊起来的心脏有了托靠。
“别怕。”他听见白念南附在自己耳旁说了一句。
盛秋晚头都不敢抬一下道:“我没怕。”
他专注盯着自己脚尖,没留意弹幕也是一片哀嚎——
【明明我自己就是鬼,可是我好怕啊啊啊啊】
【呜呜呜我不敢看可是我感觉这里肯定会有大糖】
【姐们挺住!!这里一定会有巨糖!!】
盛秋晚本以为只要他不抬头看四周便可“安然无恙”的熬过去,却不料比鬼更吓人的是玩家。
他们刚刚走过一个拐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
其声凄然,直教前面的盛同学浑身登时紧绷,狠狠打了个激灵,手上下意识一用力,心里那份惊恐悉数顺着这只手,传到白念南身前。
于是,在令人不寒而栗的音乐中,他又听到白念南笑了一声。随后,手中所握往上挣了挣,白念南的手腕从他的掌心挣出。
盛秋晚不敢置信——
我靠!
这人心也太黑了!
结果下一秒,冰凉的指尖擦过他掌心,少年细嫩的手覆了上来,五指擦过盛秋晚左手指缝,在一片昏暗中,轻轻扣住。
十指交扣。
盛秋晚的理智随着这个始料未及的动作尽数错乱,那些毛骨悚然像是忽然之间被笼上了一层薄膜,所有的阴风鬼影都只能在薄膜外进行一出无人观赏的表演,而他盛秋晚在薄膜内,呆滞而立,像个憨逼。
弹幕再一次疯了。
【啊啊啊啊我死了!!我又死了!!!我还可以继续死!!!不要停!!】
【儿子们太甜了呜呜呜求太太把这一段剪出来!!】
【啊啊啊啊啊从今天开始我就白盛党!!盛白是什么!!我不知道!!!】
【我请求24小时鬼屋不许结束啊啊啊我就知道会有巨糖!!!】
【白盛女孩今天过年了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
盛秋晚麻木地看着弹幕在视线余光中鱼贯而出,迟饨地大脑却无法将那些字拼凑成句,遑论理解其中意思。他继而麻木地眨了眨眼,麻木地抬头,麻木地转头看向白念南。
对方瓷白肤色在幽幽森然中如同清冷的月,几乎有了那么点圣洁的味道。而这月背后——